准提尼

河西村口

图文：村口/美篇号：505650968

建康南城的准提庵里，住着一位老尼姑。她受了两次戒，每年正月都要去九华山朝拜。这老尼嘴巴伶俐，常出入官宦豪门，讲些因果轮回的道理，或是主持诵经忏悔的法事。富贵人家的小姐们，大多喜欢把她当成谈天的朋友。她每年收到的布施不计其数，曾靠着四处化缘得来上千两银子，盖起了这座寺庙，小阁楼连着深厅堂，布置得十分幽雅。可她本性贪婪无度，还认干儿干女，想尽办法骗取钱财。

城东有个姓仇的姑娘叫绣云，嫁给了崔家。成婚才五个月，丈夫崔郎就死了。绣云青春年少就守了寡，公婆心疼她年纪轻，劝她改嫁，她却执意不肯。绣云有个守寡的母亲，家境不算富裕，但勉强能维持生计，绣云就靠着母亲过活。她的嫂子乔氏，性子格外吝啬。尽管绣云勤快做针线活，衣食都自己挣，嫂子还是总担心她拖累母亲，时不时就絮絮叨叨，私下里嘀咕：“堂堂男子汉，有才有力，还常困于穷途；一个娇弱的闺中女子，说能靠一双手活下去，准是骗人的。”乔氏还怀疑婆婆藏了私房钱，肯定都贴补给小姑子了，觉得不把小姑子打发走，婆婆对自己的孩子就不会疼惜，婆媳间的争吵越来越多，渐渐成了仇人。

母亲担心绣云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对她说：“你守节全贞，志气是好的。可如今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得为将来打算。是想过锦衣玉食的日子，还是继续受穷，全看你自己选。要是一直这样穷困无依，看人脸色过日子，只会招人讨厌，怎么能过一辈子呢？以前我守寡时，上有年迈的公婆，下有年幼的孩子，家里还有点家业，才能撑着办完丧事，接继香火。如今你家里连下锅的米都快没了，又没个孩子依靠，我这把老骨头也撑不了多久，没法陪你过一辈子。你和崔郎只做了五个月夫妻，恩情不算深，要是另找条好出路，也是权宜之计啊。”绣云说：“我心意已决，还恨自己当初没跟着丈夫去死，怎么忍心想富贵呢？要是嫂子真容不下我，我就去当尼姑。”母亲见她意志坚定，就不再劝了。

准提庵的老尼来仇家化缘时，乔氏把绣云想当尼姑的事告诉了她，还偷偷让她去劝绣云下决心。老尼说：“怕是她心意不真吧。”乔氏说：“她就是不愿改嫁，才想当尼姑的。”老尼说：“那可不一定。人往往开头说得好听，坚持到底的少。有的是被礼法拘束，有的是不懂事瞎许愿，还有的是好名声才硬撑着守寡。日子久了，心里厌倦了，就会变卦。世上多少人扔了万贯家财，跑去跟穷小子过；为了情人，不顾儿女，甘心做人家的佣人。你小姑样样不如人，这心思难保不变啊。”乔氏说：“要是你收她当徒弟，将来的事就全听你安排了。”

老尼听了乔氏的话，就去劝绣云。绣云本就一心想入空门，不等老尼多说就应了。老尼又去跟绣云母亲说：“你女儿这么年轻就出家，总不能抛头露面去化缘吧？得带些钱自己养活自己，化缘的事我来办就行。”母亲知道留不住绣云，就偷偷变卖了她的嫁妆，凑了一百多两银子，送她去了准提庵，反复叮嘱老尼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绣云跟着老尼才半年，母亲就病重去世了。老尼见绣云没了依靠，常常引诱些风流少年，让他们偷看绣云，想蛊惑她。可绣云一心待在经房里，把蒲团都坐破了，坚决不踏出房门一步。有一天，一个七十岁的老头来庵里拜佛。老尼让绣云去敲钟，绣云不肯，一直守在木鱼边念经。庵里虽然不吃荤，但早晚供给的素菜都是珍贵的东西，可绣云心里憋着气，一点也吃不下。

住了几天，绣云心里想：“那老头说要认我当义女，肯定是骗人的。要是没坏心思，为什么不拿出婚书烧了？这几天用好处拉拢我，就是曹操留关羽的把戏啊。就算我能守身如玉，可婚书上已经写了我是他的妻子。要是拖下去，真闹到官府，我也说不清清白了。”那天夜里，她在灯下提笔写下自己的冤屈，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写完后把信藏在衣襟里，上吊死了。第二天，绣云上吊的事传开了，老尼跑过来，想借机骗老头的钱。可老头拿着绣云的遗书，说要去官府告老尼。老尼害怕了，再三哀求，老头才放过她。

这一年闰七月，是地藏王的寿辰。准提庵的老尼去九华山朝拜，在灵官殿前下拜时，趴在地上起不来了。众人一看，她七窍流血，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把这辈子做的坏事全说了出来，包括害死绣云的事，说得清清楚楚。跟去的人知道她是遭了神罚，赶紧跪下替她求饶，求留她一口气回庵堂。过了一会儿，她才稍微缓过来。可抬到半路，她自己用指甲狠抓喉咙，把喉咙抓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