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记

萧骏

七月中旬的成都，像被扔进了火炉，柏油路蒸腾着热气，气温一路蹿升，最热那天直逼39度。家里空调开着26度的冷风呼呼作响，可米寿高龄的老岳母还是闷得坐立难安，手里的蒲扇摇得没了力气。看着老人额角沁出的细汗和紧锁的眉头，二姐和四妹急在心里，合计着得找个天然避暑地，让老母亲好好透透气、凉快点。

姊妹几个一商量，想到了远在天鹅堡的三妹，打算去她家住些日子。三妹听了，在电话里笑得爽朗，一口就应了下来。最后，送老岳母去天鹅堡的活儿，落到了我头上，出发的日子定在七月二十日。

清晨六点，天刚蒙着层鱼肚白，我们就赶紧驾车出了成都。出城一路顺畅，车窗外的树影飞速倒退，没遇上堵车这烦心事，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可车子开到内江段，天突然变了脸，墨色的云团压得极低，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像无数支小鼓槌，狠狠抽在车窗上，溅起一片白茫茫的水花；雨刮器拼了命地左右摆，却总也赶不走玻璃上流动的水幕。车胎碾过积水路段，车身像摇橹的船似的晃个不停，路边的稻田里，雨珠砸得禾苗不住地弯腰，远处的树影都泡在朦胧的水汽里。我们连忙打了双闪，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心里就盼着能快点到服务区躲躲雨。

好不容易挪到服务区，这里早就停满了避雨的车，屋檐下聚着些伸头看雨的人。我们费了好大劲才寻着个车位，坐在车里望着外面狂泻的雨幕——天地间像挂了道透明的珠帘，远处的加油站招牌都成了模糊的光斑，没敢轻易下车。直到雨势小了些，变成细密的雨丝斜斜织着，才又重新上路。

车子到了贵州赤水市葫市镇，路突然变得陡起来。海拔从500米猛地往上升，盘山路像条银灰色的带子缠在山腰间，一直爬到1400米。车窗外的景致渐渐变了：先是低矮的灌木丛，慢慢换成了高大的杉树，再往上，云雾开始漫过来，像轻纱似的裹住了山尖。车子像位喘着粗气的老者，嘶吼着摇摇晃晃往上挪，打开车窗，风里已经带着草木的清苦气。总算到了天鹅堡，这里云雾缭绕，远山藏在一片朦胧里，像水墨画里没干的笔触；近处的竹林被风拂过，叶尖垂着的雨珠簌簌往下掉，身上瞬间涌来丝丝凉意——气温才19度，穿件短袖竟觉得凉飕飕的，胳膊上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和成都的酷热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

山上的车位特别紧张，我们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个窄缝里把车停好。环顾四周，停车场边的山坡上长满了野菊，紫色的小花顶着雨珠；远处的山谷里，乳白色的雾气正缓缓流淌，停车场里大多是川渝的车牌，看来不少人都瞅准了这儿来避暑。

三妹很快迎了出来，她家门口的石阶上摆着几盆绣球花，粉的、蓝的，花瓣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低着头。此时阳台上的桌子上，饭菜早就摆好了。六菜一汤，有鲜美的剑鱼汤、喷香的贵州腊肉、脆嫩的野生竹笋、清爽的白味丝瓜、绵软的蒸茄子、开胃的火烧青椒，还有一锅鲜掉眉毛的野生菌菇汤。姊妹几个久别重逢，三姨夫还特意开了瓶泸州老窖。大家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抬头能看见云雾在对面的山坳里慢慢游走，空气里飘着泥土和饭菜的混合香气，气氛就像天鹅堡的天气，舒舒服服，热热闹闹。

饭后，三妹说我们喝的是竹根水，看的是风景画，“现在雾蒙蒙看不到远山，待太阳出来，对面可是一幅美丽的远山图画。”正说着，天空竟真的裂开道缝隙，阳光像金色的细线斜射下来，雾气渐渐散开了。远处的山峰露出青灰色的轮廓，有的像笔架，有的像驼峰，山腰缠着圈白色的雾带，果然应了苏轼那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我对天鹅堡也有了更深的了解：它在贵州省赤水市葫市镇，是个被森林拥抱着的综合型康养景区。平均海拔1200-1450米，夏天平均气温也就21℃左右，走在林子里，脚边能看见不知名的小蘑菇撑着伞，头顶的树叶交错成绿伞，阳光只能漏下零星的光斑；森林覆盖率超98%，负氧离子浓度能达到36000个/立方厘米以上，深吸一口气，肺里都是清润的草木香。2016年这儿就成了贵州省首批省级森林康养试点基地，如今更是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核心区占地有4500亩。

天鹅堡地处川黔交界，挨着二郎坝水库，站在高处能看见湖像块蓝宝石嵌在山谷里，水面映着云影；地貌以高山台地为主，崖壁垂直高差能有600米，雨后常有瀑布从崖顶挂下来，像条银链子晃悠悠垂着。这里有6平方公里的天鹅湖水域，清晨能看见野鸭贴着水面飞；20平方公里的竹海景观，风过时，竹叶摩擦的“沙沙”声能传得很远；冬天还能赏雪，漫山的树都裹着白霜，像童话里的世界；年平均相对湿度82%，连空气都带着点湿润的甜意。

作为西南三省的养生养老示范基地，天鹅堡的配套设施很全：3公里的临湖有氧跑道和登山步道，沿途能看见野蔷薇攀在栏杆上，露水打湿的石板路泛着光；6万平方米的滑草场和农耕体验园，春天能看见成片的蒲公英，夏天则有向日葵朝着太阳；欧式别墅群和康养中心藏在树林里，红屋顶从绿叶间探出来；社区医院、商业风情街这些生活设施，也让住在这儿的人觉得方便又贴心。

这次天鹅堡之行，不光让老岳母躲开了成都的热浪，寻到了清凉——她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手里的蒲扇早就放下了，正笑眯眯地看着远处的云雾，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也让我见识了大自然的神奇与美丽。在这个被森林环抱、空气清新的地方，连呼吸都变得悠长，身心都像被熨帖过一样，前所未有的放松。想来接下来的日子里，老岳母一定能在这儿过段舒心日子，而我也盼着能再到这个像世外桃源一样的天鹅堡来，看看晴天里的远山，听听雨夜里的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