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

书画雕塑摄影艺术鉴赏

爷爷邓世兴黄埔军校九期骑兵科毕业留校任至上校教官，1949年9月23日起义，转西北军区后勤部，1958年迁银川市，1962年《大办农业，大办粮食》由城市转入山西河津南阳村（今属万荣县）。

昔日爷爷曾为南阳老年协会第一任会长。当年他带着那支“老愚公队”，从清早忙到夜晚，中午累了，便坐在沟里的大树下稍作休息，下午又接着忙碌起来。如此经年累月，他们用汗水将深沟，浇灌成一片名副其实的花果山：瓜、果、梨、桃、核桃、苹果、杏、桑椹、柿子、大枣等等，累累垂挂于枝头之上，树影婆娑之间，仿佛无数眼睛在阳光下笑吟吟地眨动。

我今日故地重游，但见山风空寂，满目荒凉，唯剩几棵枣树孤零零地立着。枣树似乎因长久寂寞而显出几分笨拙，虬枝盘曲着，刺向天空；枝头缀着稀疏的枣儿，在风里晃着，像几颗欲滴不滴的汗珠。

我忆起爷爷讲述的当年：他们顶着烈日，肩挑手提，平田整地，把土一寸寸填进沟壑，把树苗一棵棵栽进坑中。中午休憩时，他们便倚在沟底，啃着干粮，聊着闲话。核桃树绿荫下，大家躺着歇晌，枝叶间隙筛下的碎光在脸上跳跃；桑椹成熟季节，孩子们嬉笑着穿梭，嘴唇被桑椹汁染成紫红，如同初尝了甜蜜的烙印。爷爷每每讲到此处，眼中总放出光彩来，仿佛又望见了树影摇曳、果实累累的昔日盛景。

如今，爷爷连同当年那些“愚公”们，早已纷纷仙游。我站在这里，风在空旷的沟壑间盘旋，拂过我的脸，如同无声的叹息。我凝望眼前那几株枣树，枝干嶙峋，树皮上裂开的纹路，竟如爷爷手掌上纵横的褶皱一般深刻而熟悉。

枣树在风中簌簌作响，仿佛是那些逝去的老人们无声的言语。枣树还在，还顽强地立着，还结着枣子，只是果实稀疏了，无人来采摘了。我伸手摘下一颗枣子，放进嘴里，一股甘甜渗入舌间，然而这甜意深处，却泛出丝丝难以言说的涩苦来。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这些老枣树，是爷爷他们用生命刻下的最后一枚印章，无声地盖在荒芜的泥土之上——原来，人活一世，最终不过是把自己种进泥土里，长出几棵让后来人尝出甜与涩的树。

荒芜沟壑中枣树无言，却比任何纪念碑都更沉，更真实——它以自身的生命，将人世的全部辛苦与甜蜜、失落与守望，都凝结在微小的果实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