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布雷和田家英:两个书生的殊途同归

旭仲散文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陈布雷和田家英,作为两位领袖的“身边人”,为尽职而殚精竭虑,可谓鞠躬尽瘁。</p><p class="ql-block"> 能够从容了结生命的人,从现代心理学分析,其个性之刚烈和偏执非同一般,彼时,陈布雷不过58岁,田家英不过44岁。</p><p class="ql-block"> 年已过不惑、天命,身处高位,阅尽人间繁杂沧桑,却以极端的方式表达自我,其中原因自然异常复杂。</p><p class="ql-block"> 陈、田二人以文笔起家,文字功底是垫脚石,在一个不缺少舞文弄墨者的时代,能被赏识并重用,文字里的精神气质当然突出。</p><p class="ql-block"> 陈布雷的气质写在他的脸上,隐忍内敛,思维缜密,不苟言笑,看他晚年的照片,不免令人心怜,体型清瘦,神态忧郁,恰如其遗书所述:“余自十一月下旬以后,旧疾又作,且胃肠日见薄弱,人亦渐消瘦,对公务多所旷误,自问精力年不如年矣”。</p><p class="ql-block"> 田家英初次以“不求功名,只求无咎”向领袖表决心,属于典型涉世不深的愣头青,好在诚实的个性和扎实的文字功底得以补救。年轻得志,肩负重任,其内心的紧张和惶恐自是不言而喻,所承受的心理压力之重也是不同凡响,1954年曾因劳累过度而吐血。</p><p class="ql-block"> 陈布雷以“正直平凡”四字教导子女,自身品行极其干净、端正,陈立夫竭力拉他入伙,他坚决拒绝,孔祥熙按国民党政要相处惯例送其钱财,他拒收。张治中评价其道德品行在国民党内属于凤毛麟角。委员长所赠“当代完人”挽额,无疑是对属下的最高评价。 </p><p class="ql-block"> 陈布雷弟弟陈训慈回忆,国民党元老邵力子与陈关系融洽,邵凭借老资格一直以“仕隐”心态飘忽于国民党高层,直至最后与其分道扬镳。邵曾惋叹“布雷拘谨服从,太听话了”。从资历、地位、职务等各方面,服从是陈的天职,他毫无“不听话”的资本,五十岁生日,蒋公手书"澹泊明志,宁静致远"八字以为赠,勖勉期许之意溢于言表。陈抱着知恩图报的心态,同时自己也有以笔为矛为党国出一份力的志气,即使内心煎熬,却终究无力违逆,套胡适一句话:“当了过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 </p><p class="ql-block"> 田家英似乎也有此类包袱,只是经历相对平坦,相伴领袖十八年,多数时候春风得意,受挫折不多,这一点却也是致命的,抗打击能力弱了,6月22日被谈话,6月23日即豪饮一瓶茅台后自尽,免不了有冲动成分。</p><p class="ql-block"> 田作为主席稿费的总管家,《毛选》第五卷编撰负责人,曾经为同龄人毛岸英的老师,领袖对其器重和信任无以复加。从极端的信任到极端的打击,其间落差绝非他这样未经残酷斗争经历者可以承受。</p><p class="ql-block"> 公开资料中反映田家英个人思想的文章不多,他的几封遗书也未能公布,总体印象是激进,正直,书生意气,有收藏文墨癖好,被拿捏的几份“罪状”与其个性和爱好密切相关。</p><p class="ql-block"> 陈布雷其实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时时不忘报界人初心,报一腔热血为家国前程,笔端流淌的文字其实也发自其自身肺腑,《告友邦人士书》、《最后关头》、《祭告总理文》等等,因为发乎情,所以情真意切,气壮山河,为领袖所认可,为国民所接受,一部分实现了他的初衷,然而更多的却是充当“捉刀吏”角色,“余今日之言论思想,不能自作主张,躯壳和灵魂,已渐为他人一体,人生皆有本能,孰能甘为此哉”。</p><p class="ql-block"> 陈布雷的绝望是彻骨的,以士大夫的情怀目睹大厦将倾,悲愤和悲凉之情陡然,再看他晚年照片,非经受高度精神折磨者,绝无此相。</p><p class="ql-block"> “技”,仅是混饭吃的手艺,“术”,才是看家本领,尤其身在江湖,一定时候可能关系身家性命。田家英作为一介书生,突出于“技”,未在“术”上下功夫,乃至于与师傅陈伯达之间也有嫌隙,书生意气太重了。陈布雷也终究未能脱除书生底色,挣扎于“士”的操守与“臣”的效忠之间,只是纵使能回头走来时路,也未必能一免邵飘萍、林白水等先辈结局,乱世时局中个体命运之沉浮,听天由命。</p><p class="ql-block"> 书生,天然亲近文字,与政治之间,本有千沟万壑,难以弥合,一旦将理想全然托付于权力,纵然是如椽之笔,若始终不能转型步向“成熟”,游刃于太极八卦,乃至刀光剑影之间,人格上撕裂和思想上苦闷倒是小事,若免不了栽倒于政治机器冰冷的机杼之中,遗恨终生。</p><p class="ql-block"> “男怕入错行”之古训,违者必究。</p><p class="ql-block"> 大夫布雷,书生家英,望其源头,两人皆怀抱中国士大夫“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古老幽梦,对“高处不胜寒”应有深切感受,纵使满怀“不畏浮云遮望眼”的气概,终却沦落为大时代中可被忽略的注脚,鞠躬尽瘁,一世悲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