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絮语

流淌的河

雪的絮语

天还没有亮，用冷水敷过脸后，驱散残留的睡意，我便驱车从镇上出发到大同参加亲戚的婚礼。刚出镇区，细细的雪粒在车灯的照耀下，纷纷扬扬向车窗飞来，打在挡风玻璃上化成一颗颗晶莹透亮的小水珠，顺着玻璃蜿蜒流下，滑成一条条小河；而更多的密密麻麻的雪粒飞向了车的后方，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我望着后视镜里那片模糊的流白，想象着它们一定会越过公路，穿过防护林，与远方的草原有个亲密的接触，在枯黄的草叶上轻轻落脚。也许是久不见雪的缘故，我急切地盼望着这些雪粒能够鼓足勇气，变得大些，再大些，绽放成一朵朵迷人的六角雪花，漫天飞舞，在天地间演绎一场美丽动人的故事。

雪花纷纷的时候，洁莹片片，洋洋洒洒，浩瀚无垠，仿佛整个天空都在浪漫地舞动，那无需修饰的烂漫一展天空的灵性，告诉你天空不仅有清澈的湛蓝、雨后绚烂的彩虹，而且有飘雪时的浪漫情怀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恨情仇——爱这人间的烟火，便洒下温柔的雪花；恨这尘世的喧嚣，便用一片洁白掩去所有纷扰。

站在悠悠扬扬的雪花里，任它们无忧无虑地触摸发梢、肩头，抚摸脸颊，体会它们穿过寒风后依然温柔的样子。凑近了闻一闻，似乎能嗅到雪花特有的清香，那是一种混合着冰晶的凛冽与空气的纯净的味道，清冽得像山涧的泉水。接两片雪花在手心里，看它们在掌心的温度里慢慢消融，融化成晶莹透亮的两颗小水珠，像对撞了一双明亮的眼眸，眨一眨，映着漫天雪舞。

雪花飘飘洒洒在大地上，它们在接受大地热情拥抱的同时，也默默地滋润着万物生灵。土壤里的种子在覆雪下蜷缩着，听着雪粒敲打地面的声响，积攒着破土的力量；田埂上的麦苗披着薄雪，在寒风里挺直腰杆，等待着春天的召唤；草原上白雪皑皑，悄悄催生出遍野将萌的绿意。

有雪的冬天，从不吝啬孕育生命的希望，也总会在来年收获希望的果实，老人们常说“瑞雪兆丰年”，这简单的五个字里，藏着世代相传的智慧与期盼。有雪的冬天，空气是清爽的，日子也仿佛慢了下来，围坐在火炉旁，看窗外雪落无声，自有一番悠然自得，而雪花飞舞时的姿态，不受拘束，随性而为，又透着一股浪漫洒脱的劲儿。

记得小时候，草原上的雪总是来得轰轰烈烈，一场雪过后，整个世界洁净得一尘不染。厚厚的积雪像柔软的羊绒被子温柔地覆在草原上，洁白得没有一点瑕疵，连阳光都仿佛被这份洁白过滤，变得格外柔和起来，忍不住会轻轻踏上去，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串“咯吱咯吱”的清脆悦耳的乐趣声，那乐曲声仿佛无数根细针，轻轻撩拨着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直痒痒，不由得跑起步来，一连串“咯吱咯吱”的声音弹奏出一曲只有冬日草原才有的美妙天籁。小伙伴们从各家各户跑出来，红扑扑的脸蛋上挂着鼻涕泡，你追我赶，抓起一把雪揉成雪团，瞄准对方就扔过去，打一场雪沫飞溅的雪仗。雪团打散在身上，脸上、脖子里、棉鞋里都粘满雪沫，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高兴得乐开了花，笑声像银铃一样在雪地里滚来滚去。跑累了就蹲下来，捧起一团干净的雪，用冻得通红的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一舔，冰凉的甜意从舌尖窜到心里，觉得不过瘾，干脆张开嘴吞下一口，尝尝这冬日里最天然的“鲜饮”，那股清爽劲儿，从喉咙一直凉到胃里，真爽。

可这样的场景，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了。这些年的冬天，要么是吝啬的小雪，落地就化；要么干脆连雪的影子都见不着，干燥的风卷着尘土，刮得人心慌。此刻看到这细细的雪粒从车前飞过，心里向往的情愫潮水般袭来，一遍遍地憧憬着它们能越变越大，变成一场酣畅淋漓的雪花之舞，那该有多么畅快啊。可是没走多远，连这细小的雪粒也像捉迷藏似的，隐身不见了，车灯照处，只剩下黑漆漆的路面和路边光秃秃的树影。心里在想，大概是走出了下雪的区域吧，说不定家乡的草原上，正飘着鹅毛大雪，演绎着一场盛大的雪花飘舞呢。半路上，天渐渐亮了，像一片被慢慢摊开的薄雾，天空阴云密布，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却始终不见那动情的雪花飘来。失落之际，家人的电话铃声响起，接通一问，说没有下雪，连个雪粒都没见着。唉，心情顿时像那阴沉的天空，闷闷不乐。

雪，你在哪里！

几天后，家人打来电话，说家乡下雪了，心情豁然开朗，雪，你终于来了。

（2015.0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