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华1979

惠林

艾华

我觉得艾华很特别。

来仓库领料的工友说，在正流子装配车间的那个女的，刚来就向组长发脾气，说天天叫她扎橡皮筋，实在是对她大材小用。后来，组长便分配她也去装配正流子了。

后来也是艾华自己凑到我们这个仓库里来的。

在车间里，都是些农村妇女居多。她不屑于与他们打交道。与我与黄小兰很有话说。特别是小兰，一个来自安徽的瘸腿姑娘，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人也长得漂亮。艾华便很想与她交朋友。其实我之所以那么主动的照顾小兰，也是看在她是外省人，又是一个残疾人。

小兰小时候生过小儿麻痹症，高烧过后，她的左脚便干缩了，不会走路了，只能依靠拐杖慢慢移动。

我第一眼看到小兰，就觉得她很文气，很漂亮。

所以，中午的时候，艾华也总端着她的菜碗和铝饭盒到小兰的房间来一起吃饭。时间多了，我们三个人也变成了好朋友，三人俨然成了一体。艾华也不像其他工友似传的那般孤僻。她这人很有自己的主观倒是真的，金钱观念很强，分得很清楚，一点也不含糊。

艾华的个儿也不高，与我一般高。只有一米五五，圆圆的白净的脸蛋，一双眼睛很美丽。可惜是深度近视。艾华有一个缺陷。便是鼻梁是塌的，很明显。后来她去杭州做了手术，才挺了起来。可也觉得挺得有点异样的小巧，这是后话。

有几个人都说小兰这人并不怎么样。行为上有点放肆，又对朋友有点不负责。在背后说点闲话，于是有许多人便渐渐地疏远了小兰。我倒象个糊涂虫，也仍与小兰很好。因为那时我正复习高考，满脑子装的都是高考的内容，没有时间与脑子管别的闲事。

高考临近，为了复习，我有时也会偷着迟到早退。只要小兰不说，别人特别是领导也不甚知道。因为象仓库领料什么的，一个人管就足了。表面上小兰对我也很客气。常劝我早点走或下午别来。可有人告诉我小兰在背后说我的闲话。我因为没心思也没有亲耳听到，就有点怀疑这话的真假，没太当一回事。

可艾华原来是抱着与小兰交朋友的目的接近我们的。后来却与我成了好朋友。她也说，小兰这人有点阴，你要提防一点哟。艾华的话我还是有点相信的，在许多事上，我觉得艾华这人特别的爱憎分明，也特别的正派，眼里掺不得半点沙。

艾华的才能也渐渐地被发现。她被调去描图，她一学就会，而且她的字也是全厂女工中写得最好的，很老练。后来我才知道，她也只有小学毕业。可她特别爱好文学，爱好看书，她看过的小说比我多得多得多呢。

描了一阵图，她又被调去做了厂会计。厂会计属于领导阶层了，是厂长书记的左右手。当时这个电动工具厂是陈书记一手办起来的，也是个社办企业。因为有了几个能干的促销员，所以业务还好。我们厂与上海电动工具研究所是挂钩单位呢。我们这样的一个山沟小厂怎么会与这样的研究所挂上钩呢？我想都是用糖衣炮弹炸开的吧。

因为我在仓库最清楚。每次供销员要起身了，总要买一二十斤的虾米或是木鱼干什么的，全由我们晒干我们用袋装好。以前，别人在管仓库的时候，就是那两个长个儿的女工友在管的。总是一边晒着一边坐着吃。当然，他们也吃不了多少。所以那时的我却很爱憎分明，总觉得不服气。于是轮到我自己在仓库，我确实一点也不贪不沾。虾米由我晒由我装，虽然也想吃，可我却一只也不尝。要是现在的我可能做不到，而那时的我，只有十七八岁，是个非常非常干净的姑娘。我对自己很律已。或许艾华在这点上与我有相似之处吧，所以她与我倒很谈得来。

就是这样谈得来的朋友，艾华也绝不把自己最秘密的东西告诉人。所以在我们看来，艾华也很精明。

艾华原是在杭州长得十四五岁，也就是在杭州读完小学回到老家瑞安的。她的父亲在杭州工作。后来父亲退休了，就让妹妹顶了职。艾华还有个姐姐在四川自贡兵工厂里当着技术员。她的哥哥是瑞安长大的，也在瑞安娶了亲生了子。

艾华的母亲是没有工作的。父亲在杭州时，她就跟在杭州。父亲退休了，就跟到瑞安老家来了，叶落归根。

可艾华仍很怀念在杭州的那一段日子。杭州的童年，她跟我说了一件事。是她读小学的时候的事。她说小学时有个她坐同桌的小男孩待她很好。毕业的时候，他们还互相赠送了东西。虽然十多年过去了，艾华仍很怀念那个男孩……总觉得童年时的友情也掺杂着童年的爱。这一份爱由于年月的久远而发酵，在心中变得无限美好起来。这可能也成了阻碍她恋爱的一个因素吧。

艾华有一次忽然宣布说自己要结婚。这真令我们大吃一惊。因为工友结婚，一般都是要经过漫长的恋爱阶段，而且也总闹得轰轰烈烈的，可是，艾华却一点迹象都没有。这一点若是别人不知道尚说得过去。可连最好的我与小兰也是这时才知道。这就使我们不能不怀疑，以前的艾华是否一直在瞒着我们秘密恋爱。

后来我们也终于觉得这也是她的性格，没有把握的事绝不能说。她是这样解释她的婚姻的，这很令我们想不通。

她说她已经有二十五岁了，是到了结婚的年龄了。于是就从几个求婚者之中挑出一个她稍稍中意的一个。这个人是她哥哥的一个朋友，人很老实。不大会说话。艾华说，她想她的性格比较倔，希望一个老实一点是想以后少吵一点架。

这对于我们这群二十不到的少女们实在是难以想象的现实。因为我那时节还很浪漫，总觉得爱情是一件很深刻的爱，是一种如痴如醉的感觉。是有时摈弃了理性的东西的。我想，艾华这样轻描淡写的婚姻是否很遗憾？并且我还想到她曾那么带感情地说到她童年时的那一个小男孩，那一定是一个梦一般的男孩。这个男孩不会永远是男孩，一定也已经是个非常高大英俊的小伙子了。艾华是否也想到他已经长大，只是在不同的地方，两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童年，想起所赠送的东西，想到长大了的她与他？

艾华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去结婚的。我不知道。可从她后来的婚姻的不如意里可见一斑。她实在不该随随便便去结婚的。

小兰小娟本人

1980年我们考上大学时与陈书记及工友合影

艾华我小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