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建中靖国元年（1101）七月的江南，暑气未消，却已有了秋的肃杀。66岁的苏轼躺在病榻上，提笔写下《归安丘园帖》，墨迹里没有丝毫颤抖——这是他留给世间最后的书法痕迹之一，而几天后，一首《答径山琳长老》，成了他生命终点的绝笔诗。书法见心，诗句言志。当我们对着《归安丘园帖》的拓本细看，那些从容舒展的笔画里，藏着的正是他面对生死时，比笔墨更沉静的答案。</p> <p class="ql-block"><b>原创:说说；刋于:书法易</b></p><p class="ql-block">2025年07月21日 08:02</p> <p class="ql-block">一、《归安丘园帖》：病榻上的笔墨，藏着对生死的第一重顿悟七月二十三日深夜，维琳长老踏月而来。这位与苏轼相识于杭州的云门宗禅僧，深知老友已至生命尽头，此番前来，专为"生死大事"。两天后，苏轼写下《归安丘园帖》。帖中文字"归安丘园早成共有此意"，笔锋平缓如秋水，没有晚年其他作品的跌宕，却透着一种罕见的松弛。他对维琳说："某岭海万里不死，而归宿田里，遂有不起之忧，岂非命也夫！然死生亦细故尔，无足道者。""细故尔"三个字，在帖中写得尤其轻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经历过乌台诗案的生死劫、黄州惠州儋州的流放路，苏轼的笔墨早已褪去锋芒。此时的笔画，起笔无锋，收笔无滞，恰如他对生命的态度：来是自然，去亦自然。</p> <p class="ql-block">二、《答径山琳长老》：一首绝笔诗，用笔墨逻辑说透"有身"之患七月二十六日，维琳再探病，苏轼以诗作答。《答径山琳长老》短短八句，字字如《归安丘园帖》的笔意延续，却藏着更深刻的哲思：与君皆丙子，各已三万日。</p><p class="ql-block">一日一千偈，电往那容诘。</p><p class="ql-block">大患缘有身，无身则无疾。</p><p class="ql-block">平生笑罗什，神咒真浪出。诗的起笔"与君皆丙子"，像书法中的"露锋起笔"，直接点出与维琳同龄的缘分——两人同生于丙子年，算来已过三万日。"三万日"的数字，在诗中如重笔落纸，却无沉重感，只因后句"电往那容诘"接得轻快，像行草中的"牵丝"，把时光的迅疾轻轻带过。真正的"转笔"在第五、六句。"大患缘有身，无身则无疾"，化用《道德经》"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却写出了书法般的辩证：笔画因"有锋"而能书，却也因"有锋"而易损；人因"有身"而有生，却也因"有身"而有患。苏轼在诗中拆解得明白：人身本是自然元素的聚合，与天地同源。可一旦有了"自我"的执念，便如笔墨偏离了章法——想占有、想长久、想超越，反而与自然相抵，疾病与烦恼便随之而来。这就像他早年的书法，追求"我书意造本无法"的张扬，而晚年笔墨却回归"自然"二字，《归安丘园帖》的平和，恰是对"无身"之境的践行。</p> <p class="ql-block">三、最后四字"着力即差"：书法与生死，原来共通一个道理七月二十八日，苏轼弥留之际，维琳在他耳边疾呼："端明宜勿忘西方！"提醒他念向极乐。他喃喃回应："西方不无，但个里着力不得。"友人再劝："更须着力！"他只答四字："着力即差。"随后溘然长逝。这四字，像极了书法中的"藏锋收笔"——不刻意、不勉强，顺势而为。苏轼一生练字，早悟透"力透纸背"不在蛮力，而在顺势；生死亦然，强求延续、执着往生，恰如写字时刻意追求"险峻"，反而失了自然。《归安丘园帖》的笔画里，处处是这种"不着力"的智慧：横画如平川，不追求倾斜的险势；竖画似古松，不求强直的锋芒。笔墨随心境流淌，正如生命随自然来去。当我们今天翻开《归安丘园帖》的拓本，看着那些温润的笔画，读着《答径山琳长老》的诗句，忽然懂了：苏轼留给世间的，从来不止是书法与诗句。他用最后的笔墨与文字告诉我们：书法的最高境界，是"书为心画"的自然；生命的最高通透，是"顺应天道"的坦然。你在苏轼的书法里，还读出过哪些藏在笔墨背后的人生态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