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尽开紫薇花

长天毓劼明

文/长天毓劼明

照片由作者本人拍摄



《城中尽开紫薇花》

暑气正盛时，汕头城区的紫薇花便悄悄占了先。起初是街角那棵老树上冒出几点胭脂红，像谁不小心打翻了妆奁，溅在浓绿的叶幕上。没几日，这颜色便漫开了——公园的围栏边，马路的隔离带里，甚至居民楼的窗台下，都探出一簇簇、一串串的花来，轰轰烈烈地把夏天酿成了一场盛大的艳事。

紫薇花是懂热闹的。不像春樱那般薄怯，一阵风就落得满地憔悴；也不似荷花那样孤高，非要依着水才肯舒展。它就长在最寻常的泥土里，挨着车流与人声，把粗粝的枝干养得笔挺，却让顶端的花穗软得像一团云。阳光烈的时候，花瓣被晒得透亮，红的更红，紫的更紫，连粉白的都像浸了蜜，远远望去，整条街都浮动着一层暖融融的光晕。

晨练的老人爱绕着紫薇树走。他们说这花“皮实”，不用特意照料，却能热热闹闹开上百天。有推着婴儿车的母亲停下来，指着枝头的花教孩子认颜色，花瓣落了一地，小孩便蹲在那里捡，小手捏着半枯的花瓣，倒像是握住了夏天的一角。傍晚时分，下班的人匆匆走过，偶尔会被风摇落的花拂过肩头，抬头时，恰好撞见夕阳穿过花影，把自己的影子也染成了淡淡的粉紫。

最妙的是雨天。雨点打在紫薇花上，不似打在梧桐叶上那般喧哗，倒像细语。花瓣吸了水，颜色沉下来，红的成了绛色，紫的近了墨色，却愈发显得水灵。雨水顺着枝干往下淌，在根部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被压弯的花枝，仿佛地面上也开了一片倒置的花。有人撑着伞经过，脚步不自觉慢下来，看那被雨洗过的花穗垂在眼前，像一串晶莹的泪，却又带着不肯低头的韧劲。

城里的树，多是规规矩矩站在路边的。紫薇花偏不，它的枝丫总爱往外探，有的斜斜伸向人行道，有的索性越过栏杆，把花穗送到车窗边。仿佛知道这城里的日子太匆忙，特意把芬芳递得近一些，再近一些。于是公交车里的人，等红灯的司机，甚至骑共享单车的少年，都能在某个瞬间，与这抹艳色撞个满怀。

日子一天天往秋里走，紫薇花却没有退场的意思。别的花都敛了踪迹，它反倒开得更盛，像是要把夏天欠下的热闹，一股脑儿都补上。偶有暴风雨吹过，花瓣簌簌落下，铺在青石板上，像谁铺了条花毯，等着晚归的人踩过。

这城里的紫薇花，开得这样寻常，又这样执着。它们不与春天的桃李争宠，也不与秋日的桂子比香，只在最燥热的日子里，把自己开成一片海，让每个行色匆匆的人，都能在抬头时，撞见一整个夏天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