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画记

陇上书画

晨露未晞时，案头已备下徽墨、宿宣、兼毫大笔。窗外蝉鸣渐起，我铺开四条屏素绢，指尖先触了触砚台里新研的墨——浓得发稠，像藏着整夜未散的山气。

原想分景绘四时，落笔却随了心性。首屏取“气”，笔锋饱蘸淡墨，侧锋扫过，留白处便见云流；转而换了焦墨，枯笔皴擦，倒像是老树皴皮里渗出的岁月。中间两条屏最费神，墨色要在浓淡间找那个“活”字——花瓣用没骨法晕染，墨色未干时稍蘸石青，竟洇出几分晨露的润；竹枝却要劲挺，笔锋提按顿挫，听着笔尖划过绢面的沙沙声，倒比蝉鸣更清透。

日头爬到窗棂正中时，墨香混着茶气漫了满室。手腕酸了便搁笔，看那四条屏在风里微微晃，像四幅没干透的山河，正等着把气韵养足。再提笔时，心倒静了，末屏索性只画几笔远山，用淡墨扫出天际线，留白处题了小字，笔锋轻得像云影掠过。

暮色漫进画室时，四条屏终于挂起。灯光下看，墨色有了层次——浓处如凝脂，淡处似薄雾，干湿交错间，倒像是把一整天的光影都收进了绢里。

收拾笔砚时，指尖还留着墨的凉。大写意的妙处，原不在形准，而在这一笔下去，心与墨、墨与纸，能撞出些什么来。今日这四条屏，算不得精工，却是真性情里淌出来的，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