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山午韵:一晌西湖悲欢记

飞雪千钧笑惊鸿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正午的阳光泼洒在湖滨码头的石阶上,蝉鸣在树梢间滚成热浪。左转去码头的路上,忽有窸窣响动从旁侧老樟树下传来,循声望去,一只棕褐松鼠正缩在粗壮的树干后,蓬松的尾巴圈住半身高,只探出圆脑袋张望。游人递来的面包屑落在青石板上,它前爪扒着树皮,黑眼珠在树影与阳光间转得飞快,既想窜出来叼走吃食,又怕脚步声惊了自己,那躲在树后的机敏模样,让正午的暑气都添了几分灵趣。终是贪欲占了上锋,宁冒被人抓住的风险,而小心心翼翼地叨走了食物。</p><p class="ql-block"> 登游船向有三潭印月美景的小岛而去时,马达声打破湖面的宁静,船尾犁开的波纹在正午阳光下泛着银光,一路向湖心铺展。十几分钟的航程里,风裹着水汽掠过船舷,拂面稍感凉意。上岛方知“湖中有湖”的妙趣,田字形的堤岸把小岛框得方正,青石板被晒得发烫。据说小岛是苏轼当年清淤筑堤的遗迹。站在岛边远眺,雷峰塔在晴空下轮廓分明,白堤如一条碧色绸带轻卧水面。岛中内湖,蓝天白云落进湖里,平静如镜。这时的风正带着正午的暖意,不热也不凉。时光仿佛在此时静止。才觉这湖山在烈日下,另有一番明朗的韵致。</p><p class="ql-block"> 绕岛一圈,再乘船至岳王庙码头,穿地下通道时,脚步被暑气拖得有些沉重。岳王庙里“还我山河”的匾额刺入内心,让人热血奔涌。读殿内碑文,张宪、牛皋的忠义如烈火灼心,更显张浚等人背叛的寒凉。走到岳飞与岳云的衣冠冢前,草木在烈日下蔫蔫的,石碑却透着凛然正气——这对生为父子、死亦相伴的英雄,终究没能逃过风波亭的刀光,千年后的正午,连风都带着悲戚。角落里跪着的秦桧夫妻、张浚等人的雕像,盈满世人的愤恨。在正午的阳光下正接受着炙烤。英雄的悲剧,小人的善终,终要受到历史的评判。</p><p class="ql-block"> 出岳王庙转道苏堤时,风忽然烈了起来。苏堤很长,青石板路在阳光下望不到头,像极了苏轼一生的坎坷。他在这里疏浚西湖、筑堤种柳时,早已历过乌台诗案的生死劫,爱妻王弗早逝,续妻王闰之相伴半生亦先他而去,晚年更是流离黄州、惠州、儋州,贫困交加,连御寒的衣物都凑不齐。可他偏把这千疮百孔的人生,酿成了“竹杖芒鞋轻胜马”的豁达,如今苏堤上的每寸路,都藏着他在苦难里开出的花。</p><p class="ql-block"> 行进苏堤五分转回转再右转,几座孤坟静卧在树荫下,倒成了英雄们的归宿。武松墓前的石碑透着豪迈,可这打虎英雄最终却在杭州六和寺病逝,一身武艺难抵命运无常;苏小小墓上的六角亭落着光斑,这南朝歌女才情卓绝,与阮郁的爱恋终成泡影,二十三岁便郁郁而终,油壁香车不再逢!现实的爱情从没有神话里的圆满;秋瑾墓前的雕像目光如炬,她为革命奔走半生,最终在轩亭口就义,那句“一腔热血勤珍重”,让百年后的阳光都带着刚烈的温度。秋风秋雨愁煞人的遗言更让人唏嘘。同是英雄,岳飞死于奸佞构陷,秋瑾死于时代洪流,武松死于岁月消磨,命运从未对他们格外温柔。</p><p class="ql-block"> 过孤山时,楼外楼的飞檐在阳光下挑着一角,恍惚能听见南宋君臣宴饮的笑语,那句“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叹息,混着热风灌入衣襟。再至白堤,风势却更胜。柳堤狂舞,衣裙乱摆,正是拍照的好时侯。男男女女,尽举手机,忙碌非常。这条堤比苏堤短了许多,走起来轻快得很。当年白居易在此生活时,虽也遭贬杭州,却过得安稳:官舍有花木环绕,身边有妻妾相伴,俸禄足够他“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虽仕途不顺,终究是安稳富足的一生。同是筑堤,苏堤长如坎坷路,白堤短似平顺途,一个在颠沛里把苦难写成诗,一个在失意中把日子过成画,倒成了西湖两岸最耐读的对照。</p><p class="ql-block"> 暮色渐起时走到断桥,石拱在斜阳里泛着暖光。许仙与白娘子的传说总在此处鲜活——那场借伞的烟雨是神话里的梦幻开局,雷峰塔下的分离却藏着人间最真实的无奈;而不远处苏小小的墓,藏着另一种爱情:没有法术庇佑,没有神话兜底,才情与爱恋终究抵不过现实的风霜,一个是神话里的爱而不得,一个是现实中的情断缘灭,倒让这断桥的风,都带着两种不同的怅惘。</p><p class="ql-block"> 夕阳沉落时,站在断桥残雪的碑前,风扯着衣衫,远处的雷峰塔已染成金红。听说民国时雷锋塔倒塌时,其下卧有一条青蛇,难倒是白娘娘?传说已无法考证。虽未登塔,却有神秘的传说,未遇“花巷观渔”的景致,却有看到了西湖的肥胖的锦鲤。这一日虽有遗憾,但此时的湖山已足够厚重:有树后松鼠的机敏,有忠臣义士的热血,有诗者的坎坷与通达,有英雄的悲壮与风骨,更有神话与现实交织的爱情怅惘。西湖的美,从不止于山水,更在这一堤一冢、一诗一传说里藏着的人生对照,让每个正午出发的游人,都能在风里、在光影里,读懂岁月沉淀的悲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