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伏吃饺子，想起亲爱的妈

枫染清秋

暑伏的日头正盛，厨房里的白汽漫过窗棂，一家人的笑语裹着面粉香飘过来。我捏着饺子皮的手顿了顿，看着包好的五六十个饺子，个个饱满，像极了小时候长长的盖帘上列队的模样。眼角扫过灶台边，忽然就想起了亲爱的妈。

我今年六十有几，早该是沉得住气的年纪，可饺子馅的清鲜一钻进鼻腔，记忆就像被洪水冲开了一样，瞬间涨满了心里。在我心里，妈是神一般的存在。当年家里十口人，我们七个兄妹像一窝待哺的雏鸟，还有上了年纪的爷爷，满屋都是要填的肚子。

那时哪有多少白白的面粉和像样的馅料？肉是年节才见得到的稀罕物，豆油要数着滴用。勤劳的妈妈清晨去菜园把露水打透的白菜和脆生生的萝卜缨子捡回来，在井台上反复冲洗，直到菜梗上的泥星子都褪净。然后菜刀在案板上叮叮当当地响，白菜帮子、萝卜缨子被剁得细碎，用手攥干放进盆里，两根大葱，一把食盐，一勺大酱，竟能调出满院都闻得到的香。我们几个小的扒着门框看，看妈妈把一盆玉米面揉进一碗白面粉，擀面杖转得飞快，手上拖着怕散花的饺子皮装进菜馅，看她捏褶子时指尖翻飞，拇指食指轻轻一合，饺子就挺立在盖帘上。一家人吃一次饺子，要包一大帘，放在大锅里蒸。即便妈妈干活麻利，这一大家人的饺子也得两三个小时。妈妈从来不怕辛苦，起早贪晚，经常做饺子吃。爷爷可是高兴了，一看见妈妈做饺子，就乐呵呵的念叨:“好吃不如饺子，坐着不如倒着。”我们也都非常喜欢吃妈妈做的饺子。那股子清清爽爽的鲜，是如今海参鲍鱼都换不来的味。直到自己做了家庭主妇，才体会到妈妈的艰辛和不容易。

那时候，妈哪能只管包饺子？包饺子之前，鸡鸭鹅狗猪都得喂饱，那沉甸甸的猪食桶，她躬身拎起，背影迷茫在晨雾里；白天在地里薅草、用镐头打垄，汗珠砸在土坷垃里；傍晚回来还得摘菜，给鸡鸭添食，给我们缝补磨破的裤脚。家里的猪总养得油光水滑，鸡窝每天都能捡出热乎蛋，我们兄妹的衣服哪怕打了补丁，也总洗得发亮。爷爷常说：“你妈是铁打的身子。”可我见过她半夜在油灯下捶腰，见过她偷偷把我们没吃完的饺子塞进爷爷碗里，见过她看着我们狼吞虎咽时，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化不开的温暖。

“奶奶，吃饺子啦！”大孙的声音把我拉回来。夹起一个咬开，汤汁烫在舌尖，眼眶却先热了。这馅里有虾仁有鲜肉，油香足得很，可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是案板上“笃笃”的剁菜声，是蓝布围裙上沾着的面粉，是妈妈把热饺子分到我们碗里时，那句“慢点儿吃，锅里还有”。

妈妈走了这些年，我吃过城里馆子的蟹黄饺，尝过儿女带回来的速冻饺，却再没吃到过那样熨帖的滋味。原来那味道里，藏着她对一家人的疼，藏着她在苦日子里挤出的甜，藏着旧时光里，她用双手撑起的、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

窗外的蝉鸣正浓，儿孙们的笑声漫在热气里。我慢慢嚼着饺子，心里轻轻念：妈，今天的饺子也很香，可我真的很想你。

　　妈妈，您的七个儿女现在生活都非常好。妈妈我们都想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