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鱼

张凤标

终于，小白河的豁口断流了。以前都是等着鱼自投罗网，现在得上门抓捕。

淘鱼技术简单，就是受累。我们的工具一副扁担水桶，一把铁锨，一个戽斗，一个筛子。沿着沟渠查看水势鱼情，最好是囫囵头的地方，如果没有囫囵头，就打一道埝子。然后两个人下水轰鱼，差不多就再打一道埝子，中间留豁口下筛子。然后再打一道埝子要结实一点，最好铺上野草秫秸抗冲刷。

筑好埝子，解衣脱鞋，着最简约的战袍，龙宫索宝也。

大乐教我使用戽斗了。戽斗和普通的斗区别不大，就是上边两侧和底部多出栓绳子的环。大乐把绳子拴好，我们俩就淘水。牵上口绳子的手发力，另一个手稍用力，戽斗口斜下舀水，继续发力，戽斗越过挡水埝，到了最高点，牵戽斗口的绳子稍微松开，牵戽斗底绳子手臂发力，戽斗口下底上把水抛出，如是往返淘水。

这活纯粹是实践的事，口述越说越乱，当绳子握在手里，反复实践，就能摸索出要领来，不一会儿也熟能生巧了。用戽斗淘水不能只靠两个胳膊，这样一会儿就累了，坚持不了多久。

这需要全身发力，两腿站稳，腰背发力，带动两臂，腿腰臂统一协调。脚踩烂泥，腰肢舒展，“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大概如此吧。也是年轻气壮，不觉苦累，两人配合默契，身手进入自动化，大脑也浮想联翩。一俯一仰，张弛有序，俯则吸纳地气，俯察鱼情；仰则意飞九天，气宇轩昂。口占小词，打油如下。

定风波 ·俯仰之间

鱼困沟渠影自摇，

涟漪深处怎么逃。

谁见蛤蟆真大肚，

休妒，

一锨抛出乐逍遥。

极目遥望红日小，

谁晓，

知青常忆旧歌谣。

自问扪心功与过，

无奈，

何时任我九天翱。

俯察鱼情，水益少而鱼益多，乱蹦乱跳，难逃生天。可恨水边围了一圈蛤蟆，小鱼跃起，蛤蟆张嘴，一接一个准。尤其一圈青蛙中参杂一个大癞蛤蟆，一身疙瘩，目似闭，意暇甚，却专挑大个的鱼吞下。我心头怒起，抄锨铲起，就像挖沟甩锨，抡圆了“一锨抛出乐逍遥。”想到自己置身孤村，学业荒废，求学之路在哪里？“无奈，何时任我九天翱。”

晚饭熬鱼，各种鱼杂陈，味道统一咸香，除了小葱咸盐，连酱油都是奢侈品。仗着年轻体壮，食欲旺盛，大口喝水，大口吃鱼，省着着吃高粱饼子。那时只要有力气，就能吃上鱼，粮食可是返销粮，不敢浪费。

大水围村，成就了亚当和夏娃，生存的磨砺升华了爱情，淬炼成亲情。小麻杆、蛤蟆油、红黄儿鸭蛋、高粱面饽饽熬小鱼，一对年轻人养活了自己，养大了儿子，伊甸园里生机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