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 那 逝 去 的 青 春（作者：黄文昌）小说连载之九

山石人，

　　四. 兰 因 絮 果 （中）

　　高考过后，带着无限的思念和焦虑的期待，回到村里，协助家里抢收抢种。晚上有空时，捧着《围城》仔细地研读起来。

这是现代知名作家钱钟书的一部巨著。围绕知识分子方鸿渐的人生轨迹，揭示了人类永恒的精神困境----未得时渴望，拥有后幻灭。在有些段落或句子下面，江梅划了横线。如“爱情多半不成功，要么苦于终成眷属的厌倦，要么苦于未能终成眷属的悲哀”，“凡是让人幸福的东西，往往又会成为他不幸的源泉”。江梅心思细腻，还多愁善感。

高考成绩终于出来了。我满心的欢喜，又跌入冰窖，我居然还差一分上大专线？我觉得试卷要么改错了，或统分统错了。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头脑一片空白。自信心被击得粉碎，感觉被全世界抛弃。

我看到房间里不断有人影晃动。父母痛苦的发怒的表情，张老师失望的眼神，江梅傻呆呆的盯着我……所有来探视我的人都被我轰了出去，他们就是一群来看热闹的人。

这样闹腾了三天，我不再狂躁，但是我也不言不语，总是傻呆呆的站在那里发愣。面对此情此景，父母就不再让我去田里做活，让我在庭院中看护晒谷场，防止猪、鸡来糟蹋稻子。

一天上午，我正坐在庭院树荫下。这时院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那是江梅。一见江门，我再也没有先前的那种自傲，迎上去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对不起你呀，我又没考好。”江梅一把拉下我坐在树荫下说，“我见你没有搭个信过来，我便到学校查询一下我分数，实际上呢是看你的成绩。当看到你的成绩我也吃惊，但现实摆在那，我们就要面对现实，我想你一定是很痛苦，于是我边走边问路，走了快两个小时才到你家。”我只是“嗯嗯嗯”地回了几句，没有说话的底气，心里就像有块乌云遮住了我本晴朗的天空，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既然落榜了，我知道所有跟江梅的约定，都成空中楼阁，轰然倒塌。

江梅紧接着说，“虽然你只差一分，但你的实力确实很强，不要灰心，好事多磨，了不起再多等一年，去复读吧。”江梅停顿了一下，又说，“都是我的责任，我不该浪费你那么多时间，我想好了，你去复读，我出钱给你报名。”说完这些，江梅的泪水也在哗哗的往下流。我无言以对，只觉的脸上也在淌下滚烫的泪水。我答应江梅，一定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准备再苦读一年。不达目的誓不休。

江梅见我情绪稳定，心里的疙瘩便也落下了。又说了些宽慰的话，便要回去了。

我叫她在家吃午饭，她摇了摇头说，以后吃饭有的是机会。其实，这样情况，同学到家吃饭，父母未必高兴，我便不强留了。

　　我的落榜成了村子里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什么“本来可以考清华北大的，一定是中邪了”，或者“读书期间有女鬼附体，走火入魔”等等。加上江梅来看望我，又被人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讲给我父母听。特别是母亲，她也没读什么书，更想不通儿子考不起的原因是什么？便去马鞍山庙里求神问仙，后来又请了一个巫婆来家里做法事。巫婆在我家煞有介事念念有词，一通舞神弄鬼后说，我身上有一个草鬼婆迷惑我，说要如何如何才能去掉等等，我母亲信以为真。还跑到张老师家了解一下我和那位女生纠缠不清的情况。最后找到了问题的根源：整天缠着我的是一个姓江的姑娘，住在古新镇，吃商品粮，高挑的个儿，非常漂亮。

一天晚饭后，母亲把我拉到房间说，那个女人和你不是一路人。她那细皮嫩肉的，能跟你去种田？我们家怎么和人家有比，你哥结婚的房子都没有。人家姑娘长得那么漂亮，追求她的人肯定是有钱有势的，你考不上大学，就会没有工作。人家怎么跟你过下去？到时把你甩了，你就再也找不到老婆，我三个儿子就有三个单身，这叫我们怎么活啊？所以家里砸锅卖铁也一定要把你送出来。你考到大学就会有工作，成了国家的人，你哥找老婆也会好好多，你如果再不懂事，不赶紧跟她断了，你这是要把全家逼上绝路啊！

虽然我不信迷信，但我还是被母亲说得没有反驳的理由。意识到问题已经非常严重，再也不是个人问题，是整个家庭兴衰荣辱集于我一身，好象我是整个家庭的救世主。从二个哥哥那忧怨的眼神中看出，整个家庭的认识空前的一致。

没多久，母亲再次请了县城后街湾张家有名的算命先生“张神仙”来家算命，报了生辰八字，一阵掐指心算，说，你崽仂东南方向不利，什么“日支逢华盖，伤官太旺”，什么“地支争合，命犯红煞”等等，不往东南求学，不往东南求姻。并说，二十日之内，有文昌帝君路过，家中要摆上供品迎接。接着“张神仙”又细细分解给母亲听，说得母亲千恩万谢，不断点头称是，赶紧付了钱钞，恭送神仙出门。

我虽是无神论者，不信他的相克相生套话，但他说的不往东南求学，不往东南求姻，倒让我陷入深深的沉念。古新中学正是我家东南方向，江梅家在古新镇，也是东南方向。这难道是机缘巧合？如果算命靠机缘巧合，能蒙对一次，不能大部分时间都能蒙对？正因为他算命准确率高，才号“张神仙”的呀！

母亲彻底信了，在大堂香案上摆了三牲供品。我再坚持自己的观念，估计会激起众怒，家里不知会弄出什么事。

看着手里的《围城》，我想起了扉页上的江梅留言：“熬得住出众，熬不住出局”，我理解琢磨了很久。莫非早有天意，一语成纖？熬得住情感诱感，家和万事兴。否则，家就一败涂地，万劫不复？想想都觉毛骨悚然。江梅不看我学习好，肯定不会理我。我若顺风顺水，考到大学，有个好的工作，也许我们还幸福得下去，如果没工作，或者很不起眼的工作，没什么社会地位，我们能熬多久这么激情燃烧的岁月？

再说《围城》讲的不就是人类一种精神困境吗？未得时渴望，拥有后幻灭。结婚岂不是成了爱情的坟墓？

江梅独独送我这本《围城》，不是象征着爱的困感吗？

　　想到这，我重新审视了一下我们近一年的感情历程，发展下去，变数很大。熬不住这关，出局。这出局，包含的信息量非常大，轻则伤身破财，重则家毁人亡？这一年来，自己的雄心壮志美好规划都成泡影，她没出现，我就不会心性大乱。这高考一分，不早就过去了吗。

我在犹豫中徘徊，在徘徊中犹豫。看着哥哥们形单影只，他们所有的不幸，到头来都会堆积在我的头上。

当江梅面对更优秀的追求者，谈及这段感情的时候，一定会说是我如何死皮赖脸祈求她。与其这样被动的被人当笑话说，还不如争取主动。

想到这，我似乎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提笔给江梅写了一封断交信，信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的，感谢你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对我的真情付出。也感谢你陪我度过一段快乐时光。现在我考得这么糟糕，我既然给不了你幸福，我也不想拖累你。祝你在未来的日子里找到更适合你的，能带给你幸福的，能给你带来安全感的如意郎君。从此以后我们就像天边的两颗星星，生活在各自的轨道上。

写完以后我就用信封装好，贴上邮票，投进邮筒。

来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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