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宝玉散文随笔】(17)《母亲的守望》

蓝衣飘飘(林丽梅)

<p class="ql-block">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一股带着尘土与阳光的暖风扑面而来。老屋前的草地仍葱茏如初,车前子贴地而生,灰灰菜举着毛茸茸的翅,几茎飞蓬在风中轻轻摇晃——那是古人笔下漂泊的意象,也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后讯息。</p><p class="ql-block"> 草丛最深处,一片母菊开得正好。它们或匍匐,或昂首,伞房似的花盘齐刷刷朝我转过来,像一群踮脚张望的孩子。我蹲下身,双膝陷入松软的黑土,仿佛又一次偎进母亲温热的怀里。指尖掠过羽状深裂的叶片,边缘微卷,像被针线缝过又拆开的旧衣角,带着细微的刺痛与熟悉的温度。</p><p class="ql-block"> 百度说,母菊原产新疆河谷,喜阳畏湿。可母亲的老屋在黑龙江伊春带岭,阳光稀薄,雨水丰沛,它却年年抽枝,岁岁开花。这倔强的性子,像极了母亲。当年她离乡北上,用瘦小的身子扛起最粗重的活计;饥荒年月,把米饭推给我们,自己咽野菜;父亲早逝后,她白天拼命劳作,夜里就着昏暗的灯光补衣,硬是把四个孩子一个个送出大山,送进城市。</p> <p class="ql-block">  我拨开草叶,几茎去年干枯的花托仍倔强地立着,像小小的号角,又像母亲离别与我相依为命22个月离开大庆时攥住我的手。如今空托里盛着风,盛着光,盛着我止不住的泪。</p><p class="ql-block"> 午后阳光斜斜地落在花海上,泛起一层层金色的涟漪。蜜蜂嗡嗡,童年的画面忽然涌现:母亲背着我穿过雪地去诊所,凌晨三点带我去火车站捡煤核,盛夏进山采野菜、砍柴……风掠过,花序轻轻点头,像那年我招工去大庆,她站在巷口踮脚张望,直到我走出老远,她仍在挥手。我喊“回去吧”,她听不见,只是挥。此刻,母菊也在挥——微微弯下长梗,白瓣像一方手帕,在风中簌簌抖动。</p><p class="ql-block"> 我再心底喊出了那个字:“妈。”草叶簌簌,风把声音剪碎,散成四野的虫鸣,像她在回应:听见了,听见了。</p><p class="ql-block"> 风起时,花瓣翻飞,我仿佛看见母亲站在屋檐下。夕阳把她的白发镀成金色,衣衫贴在身上,显出单薄的轮廓。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母亲从未走远。她把一生的坚强、温柔与等待,化作种子藏进这片土壤;又把所有的告别,写成每年如期而至的绽放。</p><p class="ql-block"> 我掐下一朵母菊,含在嘴里。微苦,回甘,像童年那杯粗茶,也像母亲留在记忆里的味道。抬头望去,老屋的瓦缝里长出新的飞蓬,它们终将随风远行;而母菊的根,却牢牢抓住这片灰褐的土地,一如母亲守望的姿势——沉默、长久,无可替代。</p> <p class="ql-block">  母菊的根须穿过我的血脉,花香替我守望每一次想回头却忍住的眼泪。母亲化作了花,也化作了我胸口最软、最暖、最疼的那一小块土地。来年春回,老屋前仍将遍地母菊,风一吹,白瓣如雪,像她在说:去吧,去吧,我在这儿。</p><p class="ql-block"> 夕阳西沉,花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母亲当年倚在门框上的影子。我起身,把剩下的泪水抖落在花丛,低声说:“妈,我明年还来。”风掠过,花海起伏,仿佛她轻轻应了一声:“好。”</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2025年7月21日,初稿完成于母亲生前老屋)</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编辑 林丽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吴宝玉,男,汉族,1961年12月12日生于黑龙江省伊春市带岭区,中共党员,政工师职称。哈尔滨师范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自考班毕业,做过十年专职记者。现为中国石油作家协会,中国老摄影家协会会员,大庆市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大庆油田作协理事,大庆市大同区作家协会顾问。1977年8月参加工作,上山下乡。1980年2月招工到大庆油田工作。1983年4月开始从事写作,1994年发表文学作品,1997年出版个人新闻随笔集《美丽的黑夜》,1998年加入中国石油作家协会。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作家报》《新闻汇报》《中外企业报》《中国石油报》《科技日报.石油石化特刊》《大庆日报》《大庆油田报》《科学生活报》《石油经理人》《北方人》等,现已退休。</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