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 】有些爱，总要让她递过来，才算圆满

老徐碎碎念

　　母亲忽然来电，说不想下厨，要来我这吃饭，虚弱的声音里藏着她近日的疲惫。从前婆婆在家时，除了逢年过节，她很少过来，而今她坐在餐桌旁，夸我炒的牛肉好吃，而那道素菜西瓜皮，也是别有风味。

这道所谓江西人家的家常菜，有着儿时父亲下厨的记忆。如今我握着锅铲，看先生和孩子们把瓷盘扫空，忽然懂了所谓传承，不过是把旧时滋味，酿成当下的烟火。妈妈一如既往给足我情绪价值，不停夸我厨艺，大儿子也总是说“妈妈做的菜什么都好吃”，小儿子闷头吃他喜欢的菜，老吴也是默默干饭，偶尔附和岳母，说我的厨艺有长进。窗外蝉鸣聒噪，屋内却有清欢漫溢。

午后空调房里，午睡的母亲呼吸轻得像羽毛，我蹑手蹑脚准备去给她盖毯子时，她突然睁眼醒来，人到了一定年纪，睡眠终究是变浅了。她起身坐到沙发上，我便把粉色马克杯推过去，杯沿凝着细珠，映得她鬓角银霜都柔和了些。“这茉莉茶味道不错，茶壶也别致。”她抿了一口，喉间泛起轻响。我忽然想起什么，笑说：“还是不及小时候你们泡的花椒‘惰茶’，粗瓷碗盛着，喝下去浑身毛孔都张着。”话头一落，她指尖便在杯壁上停住了。“你从小到大总爱念叨那茶，买些花椒泡就是了”“没了那种瓷壶，没了儿时那种感觉”……话匣子一打开，妈妈就开始回忆我小时候的故事了，很多事我已听她多次讲过，很多事我也没了记忆，而那些我早已模糊的片段，在她舌尖依然鲜活。她讲我出生时早产只有三斤半，讲我来电了推着学步车去吹灭蜡烛各种小机灵，讲我从小不喜他们打麻将，讲我不会违心说好听的话……讲着讲着，恍惚间，似乎回到小时候的盛夏，那时候没有空调，只有蒲扇，还是这个讲着故事的人，还是这些被时光磨亮的往事，只是当年的大凉凳换成了沙发软枕，粗瓷碗换成了粉瓷杯。母亲忽然停住，笑纹里盛着暖意：“你小时候爱听我讲，如今依然爱听。”我没接话，只把她杯里的茶续满——有些时光会老，但总有些东西，会在茶汤里慢慢沉淀，越品越浓。

傍晚，她坚持拉我去超市，指尖攥着一百多元纸币，非要给外孙买零食。从前总推拒，觉得她该留着钱买件好衣裳，如今却也欣然接过那袋零食——有些爱，总要让她递过来，才算圆满。

到了七点半，突然雨落如帘，没能去成她想去的鹿鸣谷。送她回家前我说想带她去景德镇，她忽然喃喃：“庐山都没去过呢。”我怔住了。《庐山恋》的旋律曾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盘旋，我竟以为她早把含鄱口的云、三叠泉的水，都收进了青春相册。原来父母的世界，远比我想的要小，小到只装得下我们的成长。

夜里刷到一个关于突然懂得母亲爱用“澳宝”沐浴露的视频，忽然鼻酸。那些年我追逐过的昂贵瓶罐，早已被孩子的各种培训课挤到柜角。母亲当年省下的每一分，如今我也学着分给孩子。家乡话说“眼皮子向下看”，大抵就是这样——我们终将变成母亲，把星光都摘给下一代，自己守着月光就好。

雨还在下，思绪仍在飘飞。岁月，从不是单向流逝，那些她没说出口的爱，正沿着血脉，在我生命里静静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