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辞手法《用典》（68）

蔡宝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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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典修辞手法

用典既是一种修辞手法，也是一种表现手法。在文学创作中，用典通过引用古籍中的故事或词句，能够丰富而含蓄地表达有关的内容和思想，同时使立论有根据，增强作品的文化底蕴和艺术效果。

用典的种类包括明典、暗典、翻典等，其本质可以被视为一种修辞手法，通过典故的引用达到特定的修辞效果，如节省文字、作为说理表意的有力依据、使行文显得厚重典雅、引发读者的模拟联想等。

　　明典、暗典、翻典是三种不同的用典方式，具体如下：

1、明典：指那些一眼就能看出使用了典故的用法。

例1、现代人程桂彬的《重阳感怀》五律颔联：幸未三遗矢，何劳九节筇。

“三遗矢”是典故，赵国由于屡次被秦兵围困，赵王就想重新用廉颇为将，廉颇也想再被赵国任用。赵王派了使臣去探望廉颇，看看他还能不能任用。廉颇的仇人郭开用重金贿赂使者，让他回来后说廉颇的坏话。赵国使臣见到廉颇之后，廉颇当他的面一顿饭吃了一斗米、十斤肉，又披上铁甲上马，表示自己还可以被任用。赵国使者回去向赵王报告说：“廉将军虽然已老，饭量还很不错，可是陪我坐着时，一会儿就拉了三次屎。”赵王认为廉颇老了，就不再把他召回了。

“三遗矢”，有两种解释：一种解释是一会儿拉了三次屎。另一种解释是一时间筷子掉到地上三次。这两种解释都是说他人老了，身体也不是很好了。

“九节笻”，传说仙人所用的手杖。明·李东阳《寄姜用贞》诗：“此身随处得从容，一叶扁舟九节笻。”

明.于慎行的“为慕仙家九节筇，白云秋色远相从”。

例2、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第二联：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上联 “闻笛赋”典出向秀《思旧赋》，说的是向秀经过亡友嵇康、吕安旧居，听见邻人吹笛，因而写了《思旧赋》，这虽然不是史书，但是来自于向秀记录的实事。

下联“烂柯人”出自南朝梁任昉《述异记》，晋人王质入山打柴，观人下棋，局终发现手中斧柄已烂，回到家里才知已经过了百年。 这个故事明显是虚构的。

　　2、暗典：指在字面上看不出使用典故的痕迹，需要仔细品味才能理解其含义。

例1、张旭《山中留客》：山光物态弄春晖，莫为轻阴便拟归。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沾衣”是暗典，“沾衣”二字语出陶潜《归园田居》：“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知道出处，自然就联想到“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也知道张旭诗不单纯是描写了山中的景色，背后还有世道污浊、山水怡情， 透露出一点点劝人归隐的含义。

例2、“秋风不用吹华发，沧海横流要此身”。——出自金代元好问诗《壬辰十二月车驾东狩后即事》排律尾联。

末句出自范宁【谷梁传序】：孔子观沧海之横流，乃喟然而叹曰：‘文王即没，文不在兹乎？’作者以文王之任为己任，故言‘秋风不用吹华发，沧海横流要此身’。暗典之使用，只取前人典故之意，而不用其辞。即【文心雕龙】所谓“虽引古事，莫取旧辞”是也。

　　3、翻典：指反用典故的原意，使文章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翻典可以丰富而含蓄地表达有关的内容和思想。毛泽东也用过翻典。如项羽垓下之败的典故。前人多赞项羽，毛泽东则反其意而用之。宋李清照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例1、毛泽东《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不可像楚霸王项羽那样，求取虚名，让敌人嬴得喘息的机会，将革命进行到底！

例2、李商隐的《贾生》：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座，不问苍生问鬼神。

宣室：汉未央宫前殿正室。逐臣：指贾谊。文帝时召为博士，后超迁为大中大夫。文帝想任以公卿之位，因遭反对，出为长沙太傅。四年后，文帝将他征还长安。虚前座，在座席上渐渐往前移近对方。《汉书·贾谊传》说：文帝召回贾谊，贾谊去朝见时，文帝刚好行过祭祀，坐在宣室，因而便向贾谊问起鬼神的事。一直谈到半夜，还不断移膝靠近贾生。可惜文帝有爱贤的举动，其实他所关心的并不是百姓的疾苦，而是鬼神之类无聊的事。

李商隐的这首诗，侧重于对文帝徒有敬贤之举的批判，感到惋惜的不是贾谊怀才不遇，却是遇非其主，辜负了贾谊的才能。有力地揭露了文帝尽管表面上求贤、敬贤，实际上徒有虚名。本诗借古讽今，讽刺汉文帝，旨在批判唐宣宗为首的统治集团。宣宗也曾装出选贤任能的样子，实际上却排斥打击有志之士，一味信佛佞道，比汉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用典也可以被看作是一种表现手法，特别是在表达方式中，它可以通过借事抒情等方式，增强作品的情感表达和艺术感染力。用典的具体形式多样，可以根据古典诗歌的运用情况，分为正用、反用、明用、暗用、化用等，这些形式不仅体现了修辞的技巧，也展现了作者的情感态度和艺术追求。

一、正用：

正用，即正面运用典故，典故的内容与作者所要表达的情感一致。

李白在《九日》诗中写道：“落帽醉山月，空歌怀友生”。

孟浩然的《九日得新字》中“落帽恣欢饮”直接引用了孟嘉落帽的典故，表现出诗人对龙山雅会的向往以及对孟嘉潇洒儒雅的追慕。

孟嘉落帽的典故主要描绘了东晋时期名士孟嘉在重阳节登高赏菊时，因酒醉被风吹落帽子的情景。这个典故不仅展现了孟嘉才思敏捷、洒脱有风度的形象，还反映了东晋时期文人雅士的生活情趣和文学创作。

孟嘉落帽的典故中，孟嘉的行为和应对方式成为了后世文人墨客赞美的对象。在重阳节这一天，孟嘉与征西大将军桓温及其他文武官员一同登高赏菊，饮酒作乐。一阵风吹来，将孟嘉的帽子吹落在地，但他并未察觉，仍继续饮酒谈笑。桓温见状，并未直接提醒孟嘉，而是暗中观察，看孟嘉如何应对这一意外。后来，孟嘉起身去上厕所，桓温趁机让人将帽子捡起并放在他的席位上，同时让文士孙盛写文章嘲讽孟嘉的失态。孟嘉回来后，看到帽子和文章，不假思索地提起笔来，迅速写下一篇文采飞扬的答词，为自己的失礼行为辩护，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赞叹。

这个典故不仅体现了孟嘉的才思敏捷和洒脱风度，也反映了东晋时期文人对于道德修养和文学创作的重视。孟嘉的风度来自于他注重道德修养和文学才华的培养，这种风度在重阳节的聚会上得到了完美的展现。

　　二、反用：反弹琵琶求新颖

反用，即反其意而用之，典故本身的意思与作者运用到文中的意思正好相反或相对。

例如，朱熹在《水调歌头·隐括杜牧之齐山诗》中写道：“无尽今来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机。与问牛山客，何必独沾衣。”

其中“与问牛山客，何必独沾衣。”一句运用了典故。春秋时，齐景公登牛山，北望国都临淄而流泪，叹息道：“若何滂滂去此而死乎！”这里却写道“何必独沾衣”，与“齐景公登牛山”的典故意义完全相反。

三、明用：直接点明意图显

明用，即在运用时有所说明，使读者明确文中此处运用了典故，并明确用典的目的。明用典故时，或直接点明典故的出处，或直接点明人或事，或明言是名人典故、神话传说、诗文名句等。

《滕》文中的“物华天宝，龙光射斗牛之墟”。“龙光”之典见于《晋书・张华传》，张华因斗、牛二星间有紫气照射而在地下掘得龙泉、太阿两剑，两剑的夺目光芒即龙光。

“紫电清霜，王将军之武库”。“紫电”之典见《古今注・舆服篇》，吴大皇帝有宝剑六把，其二名紫电。“清霜”之典见《西京杂记》，汉高祖斩白蛇用的剑，十年磨一次，剑刃锋利如霜雪般白亮。

“天柱高而北辰远”，“天柱”之典见隐木《神异经》，昆仑山上有铜柱，其高入天，称为天柱。“北辰”之典见《论语・为政》，“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这里指北极星，喻指国君。

　　四、暗用：不露痕迹显含蓄

暗用，即在文中不加说明，化典入文，但读者通过自身情况的阅读积累或联系上下文能明白此处使用了典故。

暗用在古诗中出现得最多，如刘禹锡在《乌衣巷》中写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乌衣巷位于今天的南京市，东晋时，开国元勋王导和指挥淝水之战的谢安都曾住在这里，乌衣巷也就成为高门士族的聚居区。刘禹锡暗用乌衣巷的典故表达了对盛衰成败的无限感慨。这类典故运用法，常常以特定的语句、事物、画面等引导读者联想到某个典故。

五、化用：旧瓶新酒创新意

化用，即在不改变典故原义的前提下，对其进行改编、续写等再创造，给老故事融入当前社会中的新内容，使其具有更深刻的寓意。

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化用了曹植《赠白马王彪》中的“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

王勃的《滕王阁序》中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化用了北周庾信《三月三日华林园马射赋》中的“落花与芝盖同飞，杨柳共春旗一色”。

　　六、引用历史故事，也叫“用事”。

即把典故浓缩化为诗句，借以抒怀言志或影射时事。

如李清照的《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李清照是我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女词人。后世对她的词评价颇高，称其“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词坛丛话》）。相对而言，李清照的诗流传下来的极少，但这一首却一扫其词的婉约缠绵，风格悲壮飘逸，最为人所赞叹！

诗的一、二句语气激昂慷慨，铿锵有力，已成千古名句。三、四句随即用典：秦末，项羽与刘邦争天下。刘邦的主将韩信于垓下设十面埋伏，项羽杀出重围，败退至乌江。乌江亭长劝他回江东去重振旗鼓，东山再起，像当年率八百儿郎那样破釜沉舟，还可背水一战！但他羞愧难当，自言“无颜见江东父老”，终不肯渡，遂拨剑自刎而死，死得英勇，毫无腆颜偷生，博得女词人的深深敬意和扼腕！这就是把历史故事浓缩化为诗句，用高度概括的形式颂扬了项羽不苟活的崇高气节，从侧面对南宋统治者苟且偷安、忍辱偷生的行径进行了有力的讽刺，表达了作者强烈的爱国情怀。

　　七、另一种用典形式是化用前人诗句，也叫“用句”。

也分两种，一是直接引用前人现成诗句，七律《人民占领南京》诗最后两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天若有情天亦老”出自李贺的《金铜仙人辞汉歌》。原诗：“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宋代的孙洙亦在《何满子？秋怨》里用过：“天若有情天亦 老，摇摇幽恨难禁。”欧阳修《减字花木兰》中“伤怀离抱。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意如何。细似轻丝渺似波。”

用句的另一种是在原句基础上改动一字或数字，或是只借用其中的某些词语。

李白著名的《行路难》其一中之名句：“拔剑四顾心茫然！”实是化自鲍照《拟行路难》十八首其六中的“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这便是有名的模仿诗句之水平过于原典之典型一例。

此外，太白更为著名的《将进酒》中的“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仍化自鲍照的《拟行路难》其六中“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另一种情况是保留所引用成语典故的原貌，稍加点化，改动一两字，便突现全新意境。

典型例子要算林逋的《山园小梅》，脍炙人口的两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顾嗣立《寒厅诗话》指出：此二句出自江为诗“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林氏只改“竹”为“疏”，改“桂”为“暗”，“遂成千古绝调，所谓点铁成金也。”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修辞奇迹？当然由于林氏对梅的爱至入迷的熟悉和深情，所以化用前人对竹、桂的描写，改两个名词为形容词，就突现了梅的“疏影、暗香”的特色，把本来泛写夜景分述两种景物的诗句聚焦到一树梅株身上。而且用“疏”写姿态，凭“暗”烘幽淡；而且有了这空灵的“疏、暗”二字，就使原句中的“横斜、清浅”与“浮动、黄昏”这些词语都变得灵通飞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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