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苏天马：踏碎落日入河来

方学东

新疆昭苏县特克斯河的日落总带着点慷慨，把最后一缕金红泼在水面上时，昭苏的天马正踏浪而来。四蹄翻涌处，碎银似的水花从鬃毛间飞迸，又被夕照镀上薄金，落回水里时，像把整片天空的流光都揉碎了。

这“天马”二字，原是汉武帝的惊叹。张骞通西域那年，乌孙国的良马第一次踏入中原——它们饮过天山雪水，蹄底还沾着昭苏草甸的气息，奔跃时四蹄几乎不沾尘埃。武帝抚着马颈叹：“非天马不能如此。”这名号便跟着伊犁河谷的风，在史书里存了两千年。

最惹眼的始终是汗血宝马。它们踏水时颈弯如天鹅，油亮的皮毛裹着水汽，像刚从云锦里捞出来，每一根鬃毛都闪着缎子光。肩胛随着步伐轻轻起伏，细密的汗珠渗出来，被夕阳一照竟泛出红宝石的色泽，顺着肌肉的线条缓缓滚动——那不是汗，倒像把西域的落日精华，都凝在了皮肉间。有匹枣红马忽然扬蹄加速，前腿劈开的水帘从胸口漫过，刹那间竟有几分白龙探海的野气，连河风都跟着它的鬃毛一起扬起。

白马群浮在水上，像未散的云絮；黑马群踏过之处，墨色便在金红的水面上晕开。它们不必追赶洒向水面的光，只消顺着水流踏向对岸，蹄声落在水面上，轻时像指尖敲过玉盘，重时便惊起满河碎金——原来汉武帝说的“天马”，从来不是传说里的腾云驾雾，而是这样踏碎落日、把人间烟火都走成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