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山与唐泰陵：一段凝固在蒲城大地的岁月之歌

爽姐姐

卧虎山与泰陵记：一段凝固在蒲城大地上的岁月长歌

晨光漫过蒲城的丘陵时，我总想起尖山西侧那座沉默的卧虎山。它卧在五龙山前，像一头被时光按住的巨兽，脊背蜿蜒处还留着一道深沟——当地人说，那是天神金鞭落下的痕迹，据说，千年前的某个月夜，一心长高超越的卧虎山，看到渭河之南的华山，五峰环绕天天在增高，而自己孑然独立，长势很慢。他曾与华山相约：昼长夜休。争强好胜的心终是占了上风，他夜间偷长，不了被巡山灵官发现，鞭击警告，将一场荒唐的竞高梦抽得粉碎。站在卧虎山， 目之所及的崇山峻岭，藏着多少神怪传奇呢？卧虎山南是五龙山，据说数千年前曾经是浩渺湖海，沧海变迁湖水退去，而湖底的五条蛟龙蜕化成岭，便成了蒲城城外东北方那道青苍的五龙山。湖底唯有一颗未及孵化的蛟龙蛋，被遗落在干涸的湖底，经日月淬炼，竟成了一块会生长的圆石。它孤零零地拔节，从“卧湖石”到“不合群神石”，终因虎形毕露得名“卧虎山”。五龙加一虎，成了金粟山神奇的险峻。卧虎山隔渭水与南岸的华山隔河对峙，两山之间是粮仓之称的渭河平原。山脚下的黑虎灵官庙早已湮没，可那道沟壑里，仿佛还能听见当年霹雳般鞭打的巨响。

从卧虎山向北望，金粟山的轮廓在晨光里渐次清晰。三座山峰环拱如屏，最高的光山托着唐玄宗的泰陵，852米的海拔，像是要将盛唐的余晖再举高几分。传说开元十七年的猎猎旌旗里，李隆基勒马立于山下，望着苍松蔽日的山形，轻声定下了自己百年后的归宿。于是从次年开始，十万工匠凿山为陵，将长安城的宫阙形制搬上了这座黄土高原上的山峰——1680米的内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分立，神道两侧的石刻从华表到翁仲，一字排开，像一列沉默的仪仗，守了千年风霜。郭伯谐有诗云:

野水空山拜墓堂，松风湿翠洒衣裳。

行人欲问前朝事，翁中无言对夕阳。

泰陵的石刻不仅有前人石刻中只求形似的雄伟，泰陵的石刻还使人感到亲切和真实。坐在峻岭间，听风从身边呼啸而过，一个人形态逼真憨态可掬的石刻仿佛让人穿越千古，看到盛唐的恢宏气势。最喜那对华表，3米高的莲花底座托着八棱柱身，缠枝卷叶在石上生了锈，却仍能看出盛唐的舒展。天马昂首欲飞，双翼垂落处似有云气流动，让人想起鲍方的《开元盛世》:

“开元海内承平久，万国戎王皆顿首。

天马衔来苜蓿花， 胡人献上葡萄酒。”

的盛世华庭，那是万国来朝的岁月里，非洲的鸵鸟、西域的良驹，都成了石刻上的永恒。鸵鸟浮雕的石屏上，羽毛的纹路还带着水汽，仿佛刚从遥远的沙漠飞来，驻足在渭水之滨。石马与翁仲列阵而立，文臣的袍角似有风拂过，武将的剑穗凝着寒霜，千年前的晨昏里，他们是否也曾望着落日，想起长安的宫灯？

泰陵东南角，一座孤坟守着主陵，那是高力士的长眠之地。这个曾权倾朝野的宦官，从岭南的罪臣之后，到阉割入宫，再到成为玄宗最信任的臂膀，一生都系在帝王的衣角。他见证过“开元盛世”的霓裳羽衣，也亲历了“安史之乱”的仓皇西逃。如今他的墓碑立在荒草里，碑文被风雨磨得模糊，却仍能读出“侍奉玄宗有功”的字样。想来他临终前，或许还在念着马嵬坡前的那场雨，念着龙袍上的褶皱，念着那个他陪了一生的帝王。

暮色沉得深了，卧虎山的影子投在泰陵的神道上，像一头温顺的巨兽，守着沉睡的帝王与臣子。风从五龙山吹来，掠过华表的顶端，带着湖水退去时的潮气，带着金鞭落下的余响，带着千年前的鼓角与笙歌。这片土地上，山在生长，也在沉睡；人在老去，也在永恒。而我们走过时，脚下的每一粒黄土，都在轻轻诉说着那些未曾落幕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