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山夜语

爽姐姐

题记：有朋友说，蒲城美食富有特色，蒲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玩的地方太多了，我需要梳理梳理。咱们还是先从城外慢慢道来吧。话说蒲城东北有一座山，叫尖山，听名字不是那么委婉雅致，但尖山的故事却凄美而耐人寻味，今天我就说说尖山的故事吧。

暮春的风裹着渭北高原的微尘，漫过蒲城的城郭，往东北方向的群峰里钻。当地人说，那片起伏的山峦是金粟山的脉络，而最扎眼的那一座，偏偏得了个最直白的名——尖山。它实在太尖了，像被天工削过的玉簪，直直地戳进云里，连名字都懒得藏锋，就这么坦坦荡荡地立在天地间。

我踩着初融的残雪上山时，石阶上还凝着薄冰，山风掠过耳畔，竟像谁在低低絮语。同行的老人说，这山的故事，得从贞观年间的月光讲起。

传说唐太宗最疼爱的那位公主，芳华未久便化作了山间的一缕风。帝王的爱重是沉甸甸的，他把女儿葬在这尖耸的山巅，随葬的石人石马列成方阵，在暮色里守了千年。那些石像衣袂翩跹，眉眼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抬步跟上远去的銮驾。

山径蜿蜒处，我总疑心能撞见那个赶考的书生。试想某个星子稀疏的夜晚，荒岭里骤起灯火，朱门半开，仆从捧出温热的酒食，后堂转出的女子，鬓边簪着月光，眼波里盛着未说尽的情意。她赠他镶宝石的玉带时，指尖的微凉该像这山巅的晨露，而那句“呈与圣上”的嘱托，原是藏了多少女儿家的羞怯与孤勇。

只是长安的金銮殿太冷了。唐太宗看到玉带时的震怒，想必如雷霆滚过殿宇——那是他亲手放进女儿棺椁的念想，怎容凡俗染指？刀光落下时，书生怀里的玉带还带着尖山的余温，而山巅的月光，碎成了一地霜。

老人说，公主等不到归人，便带着石人石马闯了长安。那些沉默的仪仗从尖山出发，浩浩荡荡的影子拖过渭北的土地，直到临潼零口的那个夜。如厕的老翁一句低语，像佛前的一声磬，道破了这场跨越阴阳的奔赴——“莫非不是真人？”石人石马便在那一刻定住了，从尖山到零口，一二百里的路途上，他们化作了散落在田间地头的石像，成了风里的谜团。

而尖山，竟在那段日子里日日见长，仿佛要顶着满腹的委屈戳破天去。直到秦琼与敬德的鞭影落下，三声脆响震住了山的生长，却震不散云尖的呜咽。后来唐太宗的梦里总飘着女儿的泪，他才懂那玉带不是盗来的信物，是一场未及言说的姻缘。书生被厚葬在尖山时，山脚下的花开得正盛，像极了那年公主鬓边的颜色。

我站在山巅回望，石缝里果然藏着几道深痕，当地人说那是鞭印。风穿过时呜呜地响，分不清是公主的叹息，还是书生赶考时的匆匆足音。夕阳把尖山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些散落在路途上的石人石马，该还在月光里静静等候吧？等候某一天，风会把这段往事吹得再温柔些，让玉簪般的山尖，只记得贞观年间的月光，和一场未完成的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