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葫芦引-南渡记》读记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1937 年10月</span></p><p class="ql-block"> 张之洞遗宅之北平香梨斜街三号整天关着大门,表面上平静,其实几层院落中每天都有不同骚动,经历着苦辣酸涩。</p><p class="ql-block"> 1937 年十月中旬,秋风瑟瑟,夹衣挡不住寒气不少人穿上了薄棉衣。若照往年,吕,詹台、孟各宅到寒露就生火取暖了。今年煤源不畅,只在老太爷房上装了火炉,别的屋子阴森森的。</p><p class="ql-block"> 正院里夏天的棚还没有拆,把院子遮了大半。逐渐微弱的阳光更显微弱,只在高大的槐树上徘徊,不肯下来。(143)</p><p class="ql-block"> 莲秀憔悴的脸上一双扣子似的眼睛充满焦虑不安。(199)</p><p class="ql-block"> 碧初携峨出了房门。夏夜是温暖的、芬芳的,但她们觉得北平的一切,连同这无所不容的夜。都和她们相隔得相当远了。(209)</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结发夫妻</span></p><p class="ql-block"> 老太爷想起梦佳,总有一种温柔凄凉而又神圣的心情。他也曾寻花问柳过,但这种心情,只有结发夫妻之间才能有。结发夫妻!这形容多好啊!这是世间的最神圣之情感中的一种。</p><p class="ql-block"> 可是他宁愿把结发妻抛弃在惊恐、思念之中,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从事秘密活动。他为了什么?难道为了有朝一日,为日本侵略者维持局面吗?</p><p class="ql-block"> 悲痛屈辱和无能为力的感觉侵蚀着老人的心,他勉强诵经以求安慰。在他为回忆所苦时,经卷能暂 时平下胸中的波涛;在他诵经时,却常又忽然为回忆挟持而去。(215)</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死不瞑目</span></p><p class="ql-block"> 快到中午,京尧、贵堂先后回来,说讣告明天见报。京尧叫莲秀一起掀开被单,用手抹下老人眼皮,这时遗体已硬,抹了两次不下来,第三次才是老人“瞑目”。</p><p class="ql-block"> 莲秀悲苦地想:“老太爷跑着谁?不放心什么?”她答不出来。</p><p class="ql-block">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老人从来就距离很远,就像现在一样远。她能了解他的一切生活需要,却从未能分担一点他精神的负荷,从未懂得那已经离开躯体的东西。她每天对着他的生命之烛,却只看见那根烛,从未领会那破除黑暗的摇曳之光。(223)</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踩折的青草一片</span></p><p class="ql-block"> 京尧环视四周,一种凄凉,直透心底。老人死了,世上有多少人了解他?他拼一死保住清白,其价值又是什么?世上又有多少人了解自己?自己的下场又是什么?不禁悲从中来,又一次痛哭失声,泪如泉涌。</p><p class="ql-block"> 莲秀沉默地跪下来。吕贵堂父女随着跪在稍后处。京尧明白,他们和自己一样,不过是些不相干的人。世事常常如此,由不相干的人料理最重要的事。可哭的事太多了,岂止吕老人之死!</p><p class="ql-block"> 京尧哭了一阵,心中好受一些。吕贵堂起身过来含泪劝道:“凌老爷节哀,凌老爷节哀。”想不出别的话。</p><p class="ql-block"> 京尧渐渐止了哭,又向灵柩深深三鞠躬。</p><p class="ql-block"> 上了香,化了纸钱,该做的事都做了。众人陆续散去。京尧等四人慢慢走出房门,看见院中青草踩折一片。那没有踩到的,仍旧欢快地生长。(224)</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失魂于越南</span></p><p class="ql-block"> 碧初一手拥着小娃,一手揽着嵋。峨和玮站在旁边,他们也哭泣,但声音很低。两组高低不同的哭声,再也唤不醒这正当妙年,人生充满憧憬而在奔驰的火车中撇下了躯壳的姑娘。李之芹,终于没有能踏上自由祖国的国土,没有能看到蝴蝶泉。那等在碧色寨的尊神,竟没有这点本事,到两百公里外来救她。</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龟回之伟大</span></p><p class="ql-block"> 在朦胧暮色中的滇南小城龟回,孟越一家和来接的朋友走过十字路口。抗战以后,已经来了不少外乡人,还是有人围观。</p><p class="ql-block"> “又来了!又来了!”孩子们用云南话大喊。他们大都戴一个镀银项圈,挂一把小锁,好锁住他们,留在人间。一个绣花肚兜,显出慈母的功夫,下面却光着,露出自然的伟大。(253)</p><p class="ql-block">(完)</p><p class="ql-block">摘自:宗璞 著《野葫芦引-南渡记》。</p><p class="ql-block">2025.7.21 小榄沁怡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