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殡葬师见证的离别与思念(小说)

曹静国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美篇号 48314570</span></p> <p class="ql-block">  消毒水混着百合的气味漫进鼻腔时,老周正在给那只金毛擦爪子。大暖趴在铺着绒布的操作台上,前掌沾着点泥——它昨天还在小区草坪上追蝴蝶,今天就安静得只剩一身柔软的金毛。</p><p class="ql-block"> “周师傅,麻烦您……”女人的声音发颤,手里紧紧攥着半截牵引绳,绳结处磨得发亮。老周认得这绳子,大暖每次来都叼着它甩来甩去,绳子总抱怨被口水泡得难受。</p><p class="ql-block"> “放心吧。”老周拿了块温热的毛巾,顺着金毛的毛发慢慢擦。指尖触到爪子肉垫时,仿佛听见细微的呜咽,像小狗被雨淋湿时的哼唧。他做这行十二年,总在这些瞬间听见些声音——不是幻听,更像物件和生命留下的余温。</p><p class="ql-block"> 操作间的玻璃门隔开了外面的世界。女人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怀里抱着个褪色的网球,那是大暖最爱的玩具。老周瞥见她偷偷把脸埋进网球里,肩膀一抽一抽的。网球上的牙印很深,边缘都磨圆了,此刻像个沉默的树洞,盛着所有说不出的话。</p><p class="ql-block"> 给大暖梳毛时,老周在它颈毛里摸到个硬东西。是枚星星形状的项圈吊坠,背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暖”字。他记得这吊坠是孩子刻的,去年来给大暖做生日纪念牌时,那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刻字笔,半天只刻出个缺角的星星。</p> <p class="ql-block">  “它昨天还抢我的冰淇淋。”女人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我骂了它两句,它就趴在地上装死……早知道……”</p><p class="ql-block"> 老周把吊坠轻轻别回项圈:“它不记仇的。”他没说自己擦爪子时,分明感觉到那团温暖的毛在轻轻蹭他的手腕,像往常撒娇时那样。</p><p class="ql-block"> 烘干箱的嗡鸣声很轻,像远处的雷声。老周守在旁边,看着金毛的毛发渐渐蓬松干燥。十二年前刚接手这家“焚花小筑”时,他总觉得这工作太沉重。直到有次,给一只流浪猫做告别,发现它肚子里藏着半块风干的猫粮——后来才知道,是隔壁老奶奶每天偷偷喂它的。那猫粮袋在垃圾桶里小声哭,说自己没被吃完太可惜,老周忽然懂了,离别里藏着的不全是难过。</p><p class="ql-block"> 大暖被小心地放进焚化炉时,女人突然捂住嘴冲了出去。老周看见她蹲在院子里的玉兰树下,肩膀抖得厉害。玉兰花瓣落了她一身,像谁在轻轻拍她的背。</p><p class="ql-block"> 傍晚收拾骨灰时,老周在骨灰里捡出那枚星星吊坠。金属被烧得泛着温润的光,他用软布擦干净,放进胡桃木盒子里。旁边的架子上摆满了这样的盒子,每个都贴着名字和日期:“煤球”“雪球”“年糕”……最旧的那个盒子上,“阿福”两个字已经模糊,是他接手的第一个“客人”,一只陪了独居老人十五年的老猫。</p> <p class="ql-block">  “周师傅,这是给您的。”女人进来时,手里多了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晒干的金盏花,“大暖以前总爱在花坛里打滚,我摘了些晒成干,您说……它会不会喜欢?”</p><p class="ql-block"> 老周把罐子放在操作台上,罐子轻轻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响声,像谁在开心地摇尾巴。他点点头:“我把花掺进香薰里,以后来的小家伙们,都能闻见它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女人走的时候,牵着的绳子空了半截,却走得比来时稳些。老周站在门口看她的背影,看见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时不时回头,像是在等什么。</p><p class="ql-block"> 夜里关店前,老周给架子上的盒子们擦灰。擦到最底层那个“阿福”的盒子时,听见外面传来猫叫。他打开门,看见一只三花猫蹲在台阶上,嘴里叼着片玉兰叶。</p> <p class="ql-block">  老周拿起那片玉兰叶,叶尖还带着露水。他忽然想起大暖的星星吊坠,想起女人手里的网球,想起阿福藏起来的猫粮。这些小东西像船,载着那些说不出口的思念,慢慢漂向很远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那只三花猫还在院子里晒太阳。老周给它梳毛时,发现它脖子上多了个小牌子,上面刻着“福宝”。他摸着那牌子笑了,阳光透过玉兰树的缝隙照下来,落在架子上的胡桃木盒子们身上,暖洋洋的,像谁在轻轻哼着歌。</p><p class="ql-block"> 原来离别从不是终点。那些藏在毛发里的温度,咬碎在齿间的欢喜,还有偷偷藏起来的小秘密,总会以另一种方式留下来,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轻轻撞进你心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