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环推过的童年

柿子林

巷口的老槐树又落了层叶，恍惚间竟听见叮当的碰撞声——那是铁环碾过青石板的调子，在六十年代的风里滚了很远。

那时的铁环多是父亲们敲出来的，车条弯成的铁钩磨得发亮，箍桶剩下的铁皮圈被砂轮打光滑，便是最体面的玩具。天刚蒙蒙亮，大杂院里就响起"哗啦啦"的动静，穿补丁布鞋的孩子们攥着铁钩冲出家门，铁环在晨光里甩出金红色的弧。

最热闹的是周末的空场。二柱子总爱比谁推得快，他的铁环是自行车钢圈改的，又沉又圆，一发力能冲出半条街，背后跟着一串嗷嗷叫的追兵。女孩们偏爱绕桩子，在晾衣绳间钻来钻去，铁环擦过木桩时"叮"地一响，像串起了细碎的笑声。有回小胖发明了"叠罗汉"，把三个铁环套成一串推，刚走三步就哗啦啦散了架，逗得蹲墙根晒太阳的老头们直咳嗽。

墙头上的广播喇叭总在说些听不懂的事，大人们眉头紧锁时，我们就把铁环推得更响。有次在防空洞门口比赛钻门洞，我的铁环卡在砖缝里，蹲下去抠时，看见墙根的青苔里还嵌着去年冬天冻住的冰碴。后来那铁环锈成了红棕色，被母亲收进了木箱，和褪色的红领巾、缺角的弹弓躺在一起。

如今路过文具店，塑料的发光玩具转得飞快，却再没有哪种声响，能比得上铁环碾过岁月的钝响——那声音里，有槐花香，有青石板的温度，还有一群孩子，推着简陋的快乐，在动荡的年月里，跑出了金色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