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李阳河，惊魂皮叶林

清心寡欲（荣焱）

　【引子】

今日入伏，恰逢周末。午后的池城，天空蓝得晃眼，连一丝云絮都寻不见；室外热浪蒸腾，风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连树梢都懒得动一下。屋檐下，鸟儿为了抢占烟道孔那片仅存的阴凉，正扑棱着翅膀互相啄斗；树叶间的知了被晒得没了章法，“知——知——”的叫声拉得老长，透着股焦躁。我开着空调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凉意裹着慵懒漫上来，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又回到几天前村里的场景。那天中午，本地村干部下班回了家，空荡荡的村部只剩我一个人。午饭还没着落，我开着车在附近的小集镇上转悠，像只找食的鸟儿，想寻家面馆安慰安慰肚子，省得“叽叽咕咕”叫个不停。街上几家挂着“饭店”“快餐”“小吃”招牌的馆子，看着都勾不起食欲。最后在一家小面馆前停了车，推门进去。屋里摆着两张面馆常见的长条桌，桌椅摆得有些随意，角落里堆着些杂物，不像面馆，倒更像个杂货铺。好在前厅连着的后厨还算整洁。

店里没一个食客，只有一对像是老板和老板娘的人。老板光着膀子靠在躺椅上，一手夹烟，一手捧着手机刷小视频，烟雾慢悠悠地往上飘；老板娘在厨房收拾着什么。我说“下碗面”，两人立刻忙活起来——老板娘在后厨打火炒浇头、下面条；老板也从躺椅上弹起来，一时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在屋里转了两圈，手脚都没处放似的。直到后厨喊了声“面好了”，他才慌忙过去把碗端上桌。

好家伙，这面的分量实在得惊人。一大碗面条硬邦邦的，几乎没什么汤，碗底那点液体里，油比水还多。这一碗下去，怕是干重活的蛮劳力也够饱腹了。许是饥不挑食，又或许是我本就不挑剔，扒拉两口竟觉得味道还行，索性连面条带浇头全吃完了，只是那碗底的油汤实在不敢碰。

付帐，出门。外面气温怕有近40度，没有一丝风，路上也没有一个行人，刺眼的阳光晒得地面发烫。我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站在路边，心想吃这么饱可不能回去躺着，得找个地方遛遛。脑子里突然蹦出“李阳河”三个字——对，就去李阳河逛逛。

　【古籍钩沉】

李阳河，原名李王河。嘉靖《池州府志》载：李阳河，在城西六十里，旧名李王河，源引大江，襟带驿治，以江流之消长为盈涸。明代解缙诗：

自入李阳河，青山两岸多。

马当峰夹险，龙渡峡流梭。

突兀一拳石，奔腾万顷波，

今朝逢小至，击楫大风歌。

光绪《贵池县志》载，齐召南水道提纲：大江南岸池州府治贵池县西境有张溪，自南来注之。註：张溪即李阳河。《江南通志》载：李阳河源引大江，以江流之消长为盈缩。《府志》旧名李王河，在城西南六十里，其上流为土壩所断，下达於江，宋末徙桐城县治於此，明有驿、有巡检司。今裁驿，存巡检司。濒江旧有太子阁，圮，中丞刘光美重建。

宋苏舜钦有《留李王河驿会括苍友人》诗：

断港人犹说李王，

长江何必管兴亡。

淮山终日空凝碧，

河柳经秋未陨黄。

多谢长风留过客，

相看异地话同乡。

行歌拾取矶头石，

携袖归来比夜光。

另：南宋末端平三年（公元1236年），元兵进入安庆府境，为了避元兵侵扰，徙桐城县县治于枞阳镇，后又跨长江寄治于贵池县李阳河。元初迁回现在的桐城市。

又，端平三年十一月，蒙古将领温不花进入淮西，安庆府（府治在潜山县梅城）守将惧敌逃跑，人马粮械尽为蒙古军所得。安庆府也移至离李阳河不远的罗刹矶。景定元年（1260年）三月，沿江制置大使马光祖筑宜城完工，定为府治，即现在的安庆市。

　【寻幽记险】

从历史记载里，不难想象李阳河当年的繁华盛景。身边有这样一处沉淀着厚重历史的地方，若不亲身走走看看，实在是种遗憾。

我独自驾车，点开导航，朝着心之所向的目标出发了。行至离目的地约2公里处，见新铺的水泥路上还覆着层保湿养护层，怕压坏路面，便打算弃车步行去河边。说实话，这大夏天的正午，烈日当空，近40度的高温里在室外赶路，没点勇气还真扛不住。

不过有时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刚走几十步，就遇上位老乡，我赶紧递上烟，闲聊几句。得知“路铺好两天了，在养护中，小车能开过去，直接到河边”，顿时大喜过望，转身发动车子朝李阳河驶去。可刚开出不到一公里，转个弯，就被辆养路车堵在路中央，说是“在加水，得等一二十分钟”。我下了车，坐在树荫下，悠闲的地抽着烟，和养路工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安心等待。等养护车加完水让开路，才继续前行。

快到河边时，“我的个妈呀”，水泥路竟是条“断头路”——这可真是让人“冷汗热汗一起冒”。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眼望去空无一人，路又是单行线，压根没地方调头。要倒车几公里，以我这菜鸟技术，后果真不敢想。连忙下车查看，好在水泥路尽头有个用沙石护着的小斜坡，我从边上捡了几块石头垫了垫，车子缓缓开了过去，前面便是沙石铺就的大堤。把车停在大堤边的空地上，步行一公里到了李阳河的下游入江处。江风徐徐吹散了热浪，虽说站在烈日下，倒并不觉得多热，只是手摸头顶时，头发烫得厉害。

李阳河其实是条夹江，河水和江水一样浑浊，波浪滚滚；两岸绿植郁郁葱葱。没了往日闹市的喧嚣，只剩寂静的安宁。这儿景色虽美，可我这“山猴子”独自站在江边，还是有点发怵。稍停片刻就想着往回走。

来都来了，开车沿大堤往上游走走，看看李阳河的入口。原以为大堤上有石子路，应该能通车，可开出不远就后悔了。大堤虽铺着石子，却少有人走，路两边的皮叶树长得格外茂盛，把整个大堤遮得严严实实。步行走在中间都发慌，何况我一个人开车钻进这皮叶林，坐在车里压根看不清前后左右的情况。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倒车回去不现实，前面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这时候哪还有看景的心情，满脑子就想着赶紧开出去，可别闹出笑话。只好硬着头皮下车往前走，探探前面的路。一边走，一边徒手折断挡路的皮叶树，硬生生开出条道来。就这么走走停停，终于看到不远处有房子，顿时心情大好，赶紧开车朝那方向去。车到房子边，拐个弯，驶过一小截泥巴路就上了水泥路，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这近两个小时的旅程，真是扎实又刺激。

其实大堤上的路不算多，只是我头一回一个人走，不清楚具体情况，再加上皮叶树把路遮得看不见头，才会心里发怵。

　【后记】

中午一觉醒来，想起上午老娘说家里水闸阀漏得厉害，下午得约着水电师傅一块儿去处理。赶紧开车上街买配件，又联系师傅，前前后后忙了两个多钟头，等歇下来时，中午做的梦早忘得一干二净。

到了晚上在家歇着，那梦境猛地又冒了出来。我这就琢磨开了：这段日子工余时间，不是徒步就是开车，把本镇境内长江边能到的地方几乎跑了个遍。什么马石矶、太子矶、沿江防护林，……，印象都挺深。可为啥偏偏是李阳河，独独在梦里重现了？

八成是那天吓着了，魂儿都落那儿了吧。

回想一下，刺激，有趣。特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