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流萤映欢颜

和学忠

7月19日，正值一年一度的传统佳节——火把节，可是天公不作美，一大清早天空便下起雨来。那雨点将远近的山峦与树木，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幕之中。不过，乡亲们心中的热情远比炭火还要高涨。他们嘴上不停地念叨着“火把亮，日子旺”，这点儿雨，怎能浇灭他们对火把节的满心期待？瞧，大家纷纷走出家门，穿雨衣雨鞋的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披蓑衣的也裹得暖暖和和，打雨伞的则把伞举得高高。男女老少，三三两两，朝着球场方向赶去。 　　扎火把的老少爷们早已等候在那里，13 捆长竹竿码放得整整齐齐，13 圈竹篾也摆放得妥妥当当。为何讲究13呢？因为一年有12个月，加上今年闰6月。李大叔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削着竹篾；王二哥眼疾手快，迅速递上绳索；张师傅手脚麻利，忙着捆扎系带。他们无需吆喝，也无需旁人指点，配合得恰到好处，你递我接，天衣无缝；你缠我绕，分毫不差。竹篾圈儿绕得匀匀实实，竹竿捆得结结实实，绳结打得牢牢靠靠，这般默契，真可谓是“多年的伙计，不用吆喝的戏”。 　　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孩子们调皮地挤眉弄眼，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手中的小雨伞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响；老太太们悠然地坐在屋檐下，脸上挂着笑眯眯的神情，嘴里念叨着“火把高，福气绕”；年轻媳妇们则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说笑着，手上还不忘给孩子理一理被雨打湿的衣角。眼看着那火把在众人的巧手下渐渐成型，人群中的赞叹声此起彼伏：“这手艺，真是绝了！”“看着就精神抖擞！” 　　最热闹的环节当属立火把。“预备起！”“预备起！”只见壮汉个个弓着腰，脸憋得通红，肩膀紧紧顶着木杠，手心都攥出了热汗。有的负责抬底部，有的专注扶中段，有的则用力拽绳索。雨水顺着他们的脊梁往下流淌，与汗水混在一起，浸湿了衣衫，淋湿了头发，可没有一个人顾得上擦拭一把。孩子们在一旁兴奋地拍手跺脚，嘴里跟着喊“一二三！”声音脆生生的，充满活力；老太太们也忘却了久坐的疲惫，纷纷直起身子，连声叫好。忽然，只听得“咯吱”一声，火把晃晃悠悠地立了起来！刹那间，人群中爆发出喝彩声，掌声、笑声、欢呼声，交织着雨声、号子声，整个村子一下子沸腾了。 　　说来也甚是奇妙，火把刚稳稳立住，天上的雨竟渐渐小了。起初，雨丝变得稀疏纤细，随后化作点点滴滴，最后竟戛然而止。微风轻轻一吹，云开雾散，西边的天空透出一抹淡淡的霞光。“真是天随人愿呐！”“火把立，雨就停，这可真是个好兆头！”乡亲们乐得合不拢嘴，纷纷笑谈着老天爷也懂人心，不舍得扫了大家这份盼望过节的兴头。 　　晚饭后，村子里愈发热闹起来。昨天就精心准备好的旗子，这会儿派上了大用场。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小旗子，在晚风中摇曳。大人们则忙着为火把“梳妆打扮”，插在竹签上的花红、苹果，红扑扑的，鲜嫩欲滴；梨子黄澄澄的，散发着诱人的色泽；还有一个个眼馋的红包，顺着火把的竹节层层叠叠地往上点缀，将原本光秃秃的竹竿，打扮得喜气洋洋，活脱脱像个披红挂绿的“福神”。火把上还贴一副醒目的对联：烈焰冲霄照乾坤火把映天烧妖邪 　　孩子们早已迫不及待地把小火把攥在手里，肩上还斜挎个包，里面装的是细粉，这全是从大山找回的腐朽的木头，经过暴晒，再用粉碎机加工而成的，只要在火把前散一把，火星立即飞溅。他们几乎个个踮起脚尖，焦急地张望，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太阳太阳快落山，星星月亮快出来。”老太太们搬出小板凳，坐在火把旁，给孙辈们讲述着“火把驱邪”的古老传说：“这火把啊，点的是希望，照的是前程，烧的是晦气，旺的是日子。”年轻人则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有的调试话筒音箱，准备奏响欢快的旋律，有的身着盛装，等待乐曲奏响，优美的舞蹈为节日增添了欢乐的氛围，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鸣炮，点火！”简单的点火仪式一结束，火把被点燃，夜空被点亮，激情被点燃，男女老少都沉浸在幸福中，笑声、叫喊声交织。小火把像被唤醒的流萤，也一下子涌出来。火光把一张张笑脸映得通红。最热闹们的要数平坦的球场，举着火把的青年正围着大火把较劲，有人瞅准空隙想攀上去扯那面绣着图腾的旗子、红包，刚够到边角，就被周围人笑着用火把“围攻”，害得他惊叫着躲闪，却又不肯放弃，引得围观者笑得前仰后合。 　　火星还在夜风中飞旋，像无数细碎的流星，坠落在欢呼的人潮里。火把的光在每个人眼底跳动，把所有的疲惫都烧尽了，只剩下最原始的热烈与畅快。为了抓拍到自己满意的照片，我也被烧了几回，但只觉得那点热辣辣的疼，都带着节日的欢腾。最精彩的是抢斗（写有“祈丰保境”字样的红旗），抢到的人家明年要负责立火把。只见一个身手敏捷的汉子，勇敢地爬上火把，夺下斗，飞奔回自己家，一大群人紧追不放，争着抢着烧，真是有惊无险。 这一夜，火把被点燃，夜空被点亮，激情也被点燃，男女老少都沉浸在幸福中，笑声、叫喊声相互交织；这一夜，火是图腾，是欢歌，是把心都点燃的滚烫人间；这一夜，所有心事都被点燃成跳动的光，幸福在火光中漫溢成河。多么热闹喜庆的节日，多么惹人注目的火把，多么令人难忘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