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故事）西域行：睡胡杨谷

陈肯

　　胡杨就胡杨，干嘛给叫做睡胡杨？难道是胡杨一个种类？参观景区之前，我非常疑惑。

导游告诉我，睡是死的一种状态，或者是濒死，因为经过这几年生态修复，有许多睡胡杨又活过来了。

网上搜索得知：睡胡杨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一师阿拉尔市十四团境内以枯死胡杨为核心的自然景观，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睡胡杨谷景区。该区域保存着塔里木河流域面积最大、形态最完整的原始胡杨林，枯死的胡杨树千姿百态，虽无枝叶却保持直立或扭曲的独特姿态，被专家称为“塔里木原生胡杨标本库”。

　　在景区门口，司机兼讲解员徐克生先生是典型疆二代，父亲是四川人，徐先生自出生一直生活在这儿65年。他幽默风趣睿智，开场白就说，自己是胡杨的化身，胡杨树存世至少三千年，即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自己才65，离一千年都还早着呢。一句话逗得全车哈哈大笑。

他接着说：“欢迎大家乘坐由我驾驶的C919观光车，这虽然也是919牌号，但与中国商用飞机C919没法比拟，只要大家坐得舒适，游得愉快就行。”全车掌声雷动。因为我刚才已经注意到这车牌号了，但没想到徐先生会将两者联系得如此天衣无缝。

　　对于景区沿途所见，徐先生娓娓道来，给我增长了许多有关沙漠的知识。

看到黑枸杞，徐先生随口道：带刺黑枸杞，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养生。它有抗衰老、复元气等功用，你说它好不好？大家齐声回答：好。“既然好，我们更要保护它，而不是将它盗掘个精光，大家说是不是？”换个角度的提问，引发所有游客深思。

徐先生随口问：为什么沙漠里许多植物都带刺的呢，譬如这黑枸杞、仙人掌等？这刺是用来保护植物自己，使不被食草类动物肆意啃噬。

指着红柳，徐先生说，这红柳是沙漠里生命力最顽强的植物之一，根系深埋沙土中，吮吸生命之源，露出地表却很纤细，也满足了人们烤牛羊肉的需求，但我们不能为满足口腹一时之欲，将红柳砍伐殆尽。

来到一株风滚草前，徐先生说，它撑着骨架停在这儿，看似枯死了，实质上，它在酝酿等风等雨的日子。风起就随风滚动，一旦风将它吹到潮湿的地方，或雨来了，它立刻立住根系，汲取水和养料，萌发新芽，舒展枝丫，迎接新的生机。

徐先生说：“在这里，大家看到的是满眼荒漠，无尽荒凉。我知道大家从浙江过来，你们那边山清水秀，不用为水担忧。两地反差如此之大，给人的感受自然迥异。眼前这片睡胡杨谷，最早的时候，也曾经是水源充足的地方，有一条叫克里亚河从这里流过，因此吸引全世界90%的胡杨来此安家落户。但这克里亚河，绰号叫无疆之马，脾气不定。在这里存在几百年，或上千年之后，忽然就改道了，这里的胡杨树可遭殃了，因缺水而大面积枯死，于是就形成眼前的荒漠现状。我这要说的是，水对于我们生命的重要意义，人人都要珍惜水，不论丰水，还是缺水。”

徐先生抛出的每一个问题，每一个观点，都闪耀着思想的光辉，是一种警醒，也是一个祈愿，仿佛他与沙漠语言想通，情感想连，精神相融一般。

　　终于来到睡胡杨谷地，他如数家珍，什么“心眼（肚脐眼）”“牛气冲天”“羚羊挂角”“螳螂捕蝉”“枯木逢春”，还是“同心同根”“五子庆寿”等等，闭着眼都能说出每一棵树或每一簇族群的情状，所代表的精神内核，以及未来的愿景。

　　在一棵历经八百多岁月的胡杨树面前，徐先生说它孤零零的存活着，树心曾经枯死过，但后来又新枝重发，用新枝的脉动感召周边的枯枝：你们都会有迎来重生的那一天。

徐先生说，现在这胡杨“三千年”精神被赋予人文内涵，既象征新疆建设兵团人的坚韧品格，也引发人们对生态保护的反思。千年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实在太过久远，但胡杨所暗含着的坚韧、不屈精神，永远值得人们去品鉴、学习和敬重。

　　临别时，徐先生为我们赠诗一首：大漠深处耸高楼，漫步绿荫乐悠悠，昔日荒滩成绿洲，引来喜鹊唱枝头。撇开诗歌格律，单凭徐先生的沙漠情怀、生命节律和生活精神，就值得我们顶礼膜拜。

　　返回阿拉尔市的路上，我回味着刚才所见所闻，深有感触地以为，胡杨之睡是生活，是境界，亦是顽强有为、不屈不挠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