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赵大海拦住了老伴再次扬起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抉择。他从裤兜里掏出那部老旧的手机，翻出一个新存的号码——张强的。他一边按下拨号键，一边将手机递向女儿，声音低沉而疲惫：“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去问吧。”</p>
<p class="ql-block">听筒里传来冰冷的电子女声：</p>
<p class="ql-block">“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p>
<p class="ql-block">赵大海皱眉确认了一遍号码，没错。再拨，依旧是那令人窒息的关机提示。</p>
<p class="ql-block">他苦笑着，摊开双手，望向孙志刚。孙志刚也只能无奈地耸耸肩。</p>
<p class="ql-block">李秀珍盯着女儿失魂落魄的脸，声音冷得像冰：“他记得住你的电话号码吗？”</p>
<p class="ql-block">林晓雅茫然地想了想，低声道：“……应该……记得吧？”</p>
<p class="ql-block">“就算记不住，”李秀珍步步紧逼，语气如刀，“他手机上总存了吧？那他‘走’了这么多天，给你打过一个电话吗？发过一条短信吗？”</p>
<p class="ql-block">林晓雅下意识地摇头，又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虚弱地辩解：“他……他可能是怕我爸……”</p>
<p class="ql-block">“怕你爸？”李秀珍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冷笑一声，“你以为你爸是神仙？手眼通天？他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能找着他麻烦？”</p>
<p class="ql-block">她盯着女儿苍白的脸，眼神锐利如针：“他要是真把你放在心上，真拿你当命根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字都没有！更不会因为你爸几句狠话，就吓得屁滚尿流，丢下你就跑！”</p>
<p class="ql-block">“你以为你爸当年为了娶我，都干了什么？”李秀珍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久远的激动，“你爷爷嫌我克夫，带着孩子，死活不同意！把你爸锁在屋里，棍子都打折了好几根！你爸呢？他翻窗户！跳墙头！鼻青脸肿也要跑出来见我！你爷爷打断多少根棍子都打不醒他！那才叫真心！那才叫爷们儿！”</p>
<p class="ql-block">“现在呢？”她怒极反笑，“你爸动那姓张的一根手指头了吗？他要是真有种，真把你当命根子，硬扛住你爸一顿打，还铁了心要跟你在一块儿！别说你爸不同意！我这个当妈的，第一个支持你！认他这个女婿！”</p>
<p class="ql-block">“可你看看！”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林晓雅混乱的心，“你爸就说了几句话！他就跑得比兔子还快！连个屁都不敢放！连个电话都不敢给你打！这样的软骨头！这样的孬种！你也敢把一辈子托付给他？！”</p>
<p class="ql-block">“我告诉你！”李秀珍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女儿的眼睛，“你爸今天是用事实让你看清楚了！你赌输了！输得一干二净！趁着你还没把自己彻底搭进去，现在回头，还不晚！”</p>
<p class="ql-block">这番话，如同数九寒天里一桶彻骨的冰水，兜头浇下！林晓雅浑身剧烈一颤，刺骨的冰冷瞬间席卷全身，却也奇迹般地冲垮了她脑中那团混乱偏执的迷雾。长久以来被所谓“爱情”蒙蔽的双眼，被强行撕开，露出了血淋淋、丑陋不堪的真相！</p>
<p class="ql-block">“妈——！”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嚎猛地爆发出来！林晓雅像是被彻底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又被李秀珍紧紧抱住。她哭得撕心裂肺，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积压了太久的委屈、不甘、被欺骗的愤怒和被抛弃的痛苦，如同溃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为什么啊！我对他那么好……我把心都掏出来了……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一个字都没有啊！！”</p>
<p class="ql-block">赵大海和老伴默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痛惜，也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他们知道，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下，女儿心里那道顽固的堤坝，彻底崩塌了。此刻，她需要这场彻底的情绪宣泄。</p>
<p class="ql-block">李秀珍搂着哭到脱力的女儿，慢慢坐到沙发上，轻轻拍着她的背。赵大海也坐到了另一边，笨拙地伸出手，想擦掉女儿脸上的泪，却又不知如何下手。</p> <p class="ql-block">李秀珍看着女儿哭得红肿的眼睛，声音渐渐柔和下来，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和洞察：“傻孩子啊……你跟他……这叫什么？这根本就不是爱！别以为妈老了，就不懂你们年轻人嘴里的情情爱爱了。爱是什么？放到哪个年头，都是一个理儿！”</p>
<p class="ql-block">“爱，是两个人的事！得是两个人，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李秀珍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林晓雅的心上，“就像我跟你爸，风风雨雨二十年，哪一步不是两人一起扛过来的？”</p>
<p class="ql-block">“家里大事小情，但凡你爸能伸手的，他从来舍不得让我多操一点心！”</p>
<p class="ql-block">“尤其是你！”李秀珍的目光落在赵大海身上，带着深深的感激和不易察觉的泪光，“你的事，就是你爸心尖尖上的头等大事！你还记不记得你上中学那会儿，迷那个什么歌星，想要个CD随身听？死贵死贵的！你爸知道了，二话不说就把抽了十几年的烟给戒了！硬是勒紧裤腰带，攒了小半年的钱，给你买了当时市面上最好最贵的那一台！”</p>
<p class="ql-block">赵大海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p>
<p class="ql-block">李秀珍继续道：“按政策，他明明能跟我再生一个……可他怕你受委屈，怕你觉得爸妈的爱被分走了，硬是把这个念头给摁死了！二十年前啊，你爸为了这个，顶着他老赵家多少长辈的骂？听了多少难听的风凉话？这些，他从没跟你提过一个字！”</p>
<p class="ql-block">“你妈我呢？”李秀珍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平凡的温暖，“没啥大本事，退了休，就琢磨着怎么把你爸伺候好。让他出车回来，有口热乎饭吃，有口舒坦水喝。他累了一天，我能让他回到家，舒舒坦坦的，我这心里头就踏实。”</p>
<p class="ql-block">“这些事儿，在你看来，可能都是些鸡毛蒜皮，不值一提。”李秀珍握住女儿冰凉的手，用力紧了紧，“可这才是过日子！这才是实实在在、能经得起风吹雨打的情分！它不是挂在嘴上的甜言蜜语，它是落在实处的一点一滴！它得长久，长久到……能把一辈子都稳稳当当地走完！”</p>
<p class="ql-block">林晓雅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巨大的愧疚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猛地转向赵大海，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板砖上，额头重重地磕了下去！</p>
<p class="ql-block">“爸——！我错了！我对不起您啊爸——！”她的哭声嘶哑而绝望，充满了无尽的悔恨。</p>
<p class="ql-block">赵大海听着老伴的诉说，这个开了一辈子车、挨过刀子都没掉过泪的硬汉，眼眶早已通红。看着跪在面前痛哭失声的女儿，他慌忙弯下腰，一把将女儿拉起来，紧紧搂在怀里，粗糙的大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起来！快起来！傻孩子……过去了……都过去了……爸不怪你……爸从来就没怪过你……”他别过脸，飞快地用袖子抹掉眼角汹涌而出的泪水。</p>
<p class="ql-block">李秀珍的声音在女儿耳边温柔而坚定地响起，为这场漫长的痛苦画上最后的句点：“现在，你该明白了？你跟他那段，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姻缘，那是孽！是你把自个儿的同情可怜，错当成了对他的喜欢！而他呢？从头到尾，就只把你当成个伺候他、给他养儿子的傻丫头！”</p>
<p class="ql-block">林晓雅趴在父亲宽厚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放声大哭。哭声从最初的尖利绝望，渐渐转为一种宣泄后的、深沉的呜咽，最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变成了孩子般委屈而依赖的抽泣。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沉甸甸的睡意终于战胜了连日来的煎熬和痛苦。她趴在父亲怀里，像一个终于找到港湾的小船，沉沉地睡了过去。</p>
<p class="ql-block">赵大海和李秀珍默契地没有动，只是轻轻调整姿势，让女儿睡得更安稳些。小孙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客厅里，只剩下老旧挂钟的滴答声，和女儿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p> <p class="ql-block">因为这场风波，孙志刚成了赵家的常客。他和林晓雅，一个沉稳干练，一个经历了伤痛后渐渐沉静下来，一来二去，竟生出些别样的情愫。可突然有那么一天，孙志刚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续小半年都没再登赵家的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眼瞅着快过年了，赵大海心里头空落落的，实在想这个脑子活络、关键时刻能顶事的小兄弟。电话打了好几个，孙志刚起初总是推脱，最后实在拗不过老大哥的盛情，在一个飘着小雪的傍晚，提着两瓶好酒，再次踏进了赵家的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饭桌上，气氛却有些古怪。孙志刚对着赵大海和李秀珍，依旧一口一个“赵哥”、“嫂子”，有说有笑，但那份熟稔里，总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拘谨。等到林晓雅下班回来，推门进屋的一刹那，孙志刚更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林晓雅的脸也“唰”地红了，眼神躲闪，低声叫了句“爸、妈”，就匆匆钻进厨房帮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顿饭吃得别别扭扭。赵大海心里直犯嘀咕。还是李秀珍眼尖，趁着给孙志刚倒酒的机会，笑眯眯地，单刀直入：“志刚啊，你跟我们家晓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跟嫂子还藏着掖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噗——！”孙志刚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呛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放下杯子，语无伦次，“嫂、嫂子……不不不，阿、阿姨……您听我解释……”他平常在赵大海面前叫李秀珍“嫂子”，在林晓雅面前又跟着叫“阿姨”，这会儿心慌意乱，称呼全乱了套。端着酒杯的手，抖得酒水都洒了出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旁边的林晓雅更是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头埋得低低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烧红的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赵大海先是一愣，随即看着孙志刚这副毛脚女婿见老丈人的窘样，再瞅瞅女儿那含羞带怯的模样，心里瞬间跟明镜似的！怪不得这小子小半年不来！原来是做贼心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故意把脸一板，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发出一声冷哼：“好你个孙志刚！我把你当兄弟，你小子倒好！惦记着给我当女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话一出，孙志刚和林晓雅同时僵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赵大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只见赵大海板着的脸突然像冰雪消融般舒展开，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眼里是藏不住的满意和欣慰。他大手一挥，声如洪钟：“我看行！明天带两瓶更好的酒来！你赵叔给你包个大红包！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他早就看好这个沉稳靠谱的年轻人，一百个乐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满桌凝滞的空气瞬间活了过来。孙志刚长长松了口气，擦着额头的汗，脸上是如释重负又无比欣喜的笑容。林晓雅也抬起头，嗔怪地瞪了父亲一眼，脸上红霞更盛，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弯了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赵大海心情大好，端起酒杯，满面红光，笑声震得窗户玻璃嗡嗡响：“哈哈哈！好！得婿如此，痛快！来！为了这桩好姻缘，干杯。</p><p class="ql-block"> 全文完谢谢支持阅读关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