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与姻缘4

墨香笔畅

张强打了个寒颤，忙不迭赌咒发誓：“不敢！绝对不敢！大哥放心！我接了孩子马上就走！去南方！去最南边！” 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赵大海满意地点点头，朝门口扬了扬下巴：“我们哥几个，‘送’你去长途汽车站。别磨蹭，现在就走。”他特意加重了“送”字的语气。 张强哪敢有半点异议，胡乱套上衣服，揣好钱和手机，在几条大汉无声的“护送”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门。整个过程，他连林晓雅的名字都没敢提一下。 一小时后，长途汽车站。赵大海站在站外斑驳的阴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辆载着张强和他两个懵懂儿子的长途大巴，喷出一股黑烟，缓缓驶离站台，汇入车流，消失在城市的边缘。 直到车尾灯彻底看不见了，赵大海才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仿佛要把心头的恶心和鄙夷都吐出来。那混蛋临走前搂着钱袋子、头也不回的猴急样，彻底坐实了他对女儿毫无半分真心！ “哥几个，辛苦！”赵大海转过身，对着身后几个沉默的老兄弟，大手一挥，“走！找个地儿，我摆一桌！好好喝一顿，给兄弟们庆功！” 孙志刚却上前一步拦住了他：“赵哥，现在喝酒还早了点。” 赵大海一愣。 孙志刚指了指开始西斜的太阳，语气带着一丝凝重：“张强是弄走了，可重头戏还在后头。晚上，晓雅姐找不到人，联系不上，情绪肯定得崩。到时候，您和李姨还得打起精神，在家守着，好好安抚她。这节骨眼上，可不敢让酒误了正事。” 另外四个老兄弟也纷纷点头附和：“志刚说得对！”“大海，听军师的！”“酒啥时候不能喝？闺女要紧！” 赵大海看看孙志刚，又看看几位老兄弟，用力搓了把脸，压下心头的酒意和躁动，重重点头：“成！听你们的！这顿酒，先记下！等这事儿彻底了了，咱哥几个不醉不归！” 回到家里，赵大海把车站送“瘟神”的情形简单跟李秀珍说了。李秀珍听完，脸上忧色更重：“老赵，这么弄……不会出啥岔子吧？” 赵大海哼了一声，透着股狠劲儿：“咱一没打他二没绑他，就是吓唬吓唬！那怂包软蛋的德行，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再冒头了！”话虽这么说，他心里的弦也绷得紧紧的。 李秀珍长叹一声，满是疲惫和心疼：“唉……只盼着晓雅……能早点缓过这个劲儿来。” 傍晚，林晓雅像往常一样，下班铃一响就冲出单位，脚步匆匆赶往张强儿子所在的小学。然而，校门口空空荡荡。传达室的老大爷告诉她：“那俩孩子？中午就被他们爸接走了，再没回来。” 林晓雅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跑着冲向那个位于城中村的出租屋。破旧的院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死寂。她冲进屋里，一股人去楼空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屋子里的破烂家什还在，但属于张强和孩子们的那点可怜家当，连同一点生活的烟火气，消失得干干净净。 “强哥？强哥！”她颤抖着摸出手机，一遍遍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电子女声，一遍又一遍，像重锤狠狠砸在她心上。她不甘心，反复拨打，回应她的始终是那毫无感情的声音。 关机。关机。还是关机。 女人那种近乎绝望的第六感，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告诉她：他走了。带着孩子，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像一滴水蒸发在空气里，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掏空。巨大的失落、被抛弃的冰冷、还有一丝荒谬的麻木感，瞬间将她淹没。她背靠着那张肮脏冰冷的床沿，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软软地滑坐到满是灰尘的地上。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想放声大哭，想嘶喊，喉咙却像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有那个冰冷的关机提示音在反复回响。 时间失去了意义。窗外的天色从昏黄到深蓝，再到浓重的墨黑，屋子里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林晓雅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尊被遗弃的、渐渐失去温度的雕塑，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将她遗忘。 赵大海一直远远地守着，像一尊沉默的礁石，藏在出租屋对面楼道的阴影里。女儿那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样子，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但此刻的林晓雅，感官似乎都已封闭，完全没有察觉到父亲的存在。 直到深夜，当那扇虚掩的院门再次被推开，林晓雅像个游魂一样飘出来，脚步虚浮地往家的方向挪动时，赵大海才远远地、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赵大海也回到了家。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李秀珍立刻迎上来，眼神急切地询问。 “走了，像丢了魂。”赵大海的声音带着沉重的疲惫，“没出事。” 李秀珍松了口气，旋即又揪心起来，端着重新热好的饭菜走到女儿紧闭的房门前，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晓雅？开开门，吃点东西吧？妈给你热好了。” 门内，回应她的，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第二天清晨，林晓雅才在李秀珍近乎哀求的劝说下，勉强喝了几口温热的米粥。然后，她没去上班，又像个幽灵一样回到了那个空荡荡的出租屋。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遍又一遍，固执地拨打着那个永远关机的号码。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她苍白失神的脸。 赵大海没有再出车。他无法放心让女儿独自沉浸在巨大的失落和可能的危险中。他和小孙轮流蹲守在那个楼道里，像两个沉默的哨兵，隔着一条狭窄的街道，死死盯着出租屋的门口。七月的骄阳如火，楼道里闷热得像蒸笼，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 这天傍晚，孙志刚提着两瓶冰镇可乐，再次来换班。两人在楼道口站了一会儿，贪图那一点点穿堂而过的凉风。连续几天的盯梢，精神高度紧张，此刻不免有些松懈。 就在这时，出租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林晓雅低着头走出来，一抬眼，恰好看到了对面楼道口站着的赵大海和孙志刚！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下一秒，一股冰冷的、被欺骗和被监视的怒火瞬间席卷了她！她脸色铁青，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一步步穿过马路，径直走到赵大海面前。 “你们……跟踪我？”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带着刺骨的寒意，“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赵大海和孙志刚猝不及防，被那冰冷的视线钉在原地。 赵大海看着女儿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声音干涩地解释：“爸是怕你想不开……在这看着点你……” 林晓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嘲讽的弧度：“看着我？”她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像要划破傍晚的宁静，“我看你们是怕他回来找我吧！”巨大的愤怒和连日来的委屈让她彻底失控，尖锐的声音瞬间引来了路人的侧目。 赵大海脸上火辣辣的，一股憋屈和怒火也顶了上来。他猛地抓住女儿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声音低沉压抑：“别在这丢人现眼！回家！要闹回家闹去！”他不由分说，半拖半拽地把浑身发软、无力反抗的林晓雅塞进了自己那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里。 孙志刚看着这一幕，知道接下来的场面自己不适合在场，对赵大海投去一个担忧的眼神，低声道：“赵哥，我先走了，有事电话。”便匆匆离开了。 车厢里一片死寂。林晓雅像一尊没有生气的木偶，歪在副驾驶座上，任凭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衣襟。赵大海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把车开得飞快。 车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林晓雅站在客厅中央，没有换鞋，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赵大海，那目光里的怨恨几乎要凝成实质：“人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李秀珍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都要碎了，忍不住道：“晓雅！他是你爸！养了你二十年的爸！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赵大海摆摆手，拦住老伴，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疲惫：“算了。既然她猜到了，今天……索性把话都摊开来说透吧。” 李秀珍又气又急：“你就惯着她吧！”但还是转身去给丈夫倒了杯水，重重放在他面前，故意没给女儿倒。 林晓雅冷笑一声，步步紧逼：“看来你背着我干了不少好事！说啊！我听着！” 赵大海看着女儿充满敌意的脸，心口闷得发疼。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尽量让声音平缓：“好，爸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他一五一十，没有任何隐瞒，从如何求助孙志刚，如何发动全城的哥的姐挖出张强的底细，到如何设计把他逼走，甚至包括那五千块钱“送瘟神”的细节，全都摊开在女儿面前。 最后，他盯着女儿的眼睛，语气沉重地强调：“我们谁也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容易。他……没有半点反抗，甚至连……连提都没提你一句。拿了钱，就像甩掉一个包袱，走得干脆利落。”这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林晓雅最后的幻想。 “你骗人！”林晓雅猛地摇头，尖声叫道，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我知道！我知道你年轻时候是干什么的！你肯定找道上的人打他了！逼他走的！是不是！”她拒绝相信那个残酷的可能性。 赵大海疲惫地摇头，眼神坦荡：“自从跟你妈成家，那些事，我早不沾了。爸今天跟你说的，句句是实。”他确实拿不出更直接的证据。 就在僵持不下、空气几乎凝固的时刻，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李秀珍赶紧过去开门。门外站着气喘吁吁的孙志刚，额头上全是汗，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黑色数码摄像机。 “赵哥！嫂子！”孙志刚喘着粗气，把摄像机递过来，“刚回家想起来……那天……我录了像！不知道……能不能用上！”他那天带着摄像机，本意是留个证据以防万一，没想到此刻成了破局的关键。 赵大海眼睛一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一把接过摄像机，转向林晓雅，语气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沉重：“我们做事，不违法，不留把柄。那天志刚带着这个，就是为了留个证据，怕那混蛋事后反咬一口，也怕你不信！” 他熟练地打开摄像机，调出那天清晨的录像，将小小的屏幕转向林晓雅，按下了播放键：“晓雅，你自己看！看爸有没有骗你一个字！”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摄像机扬声器里传出的、有些失真的声音： 赵大海冰冷的声音：“……滚出这个城市！不然打断你的腿！”张强筛糠般的求饶：“我滚！马上滚！”赵大海：“手机！”然后是孙志刚换卡的细微声响。赵大海扔信封的声音：“拿着！滚！”张强看到钱时那瞬间爆发的贪婪目光，紧紧搂住信封的动作，清晰得刺眼！赵大海最后的警告：“……不准联系林晓雅！”张强唯唯诺诺：“是是是！不联系！绝对不联系！”自始至终，没有一句提到“林晓雅”三个字。他走得迫不及待，甚至带着一种甩掉麻烦的轻松。 画面终止。小小的屏幕暗了下去。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林晓雅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瞳孔失去了焦距，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尊没有灵魂的石膏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压抑得让人窒息。李秀珍紧张地攥紧了衣角，赵大海和孙志刚也屏住了呼吸。 突然—— “哇——！” 一声撕心裂肺的恸哭猛地爆发出来！林晓雅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整个人崩溃了。她猛地扑进李秀珍怀里，死死抱住母亲，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哭声里充满了被彻底背叛、被无情抛弃的巨大痛苦和绝望！ 哭了不知多久，她才从母亲怀里抬起那张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脸，抽噎着，转向赵大海，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最后一丝疯狂的执念：“……号码！把他那个新号码给我！我要亲口问他！问他为什么！！”声音嘶哑破碎。 李秀珍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痛到了极点，也愤怒到了极点！积/蓄已久的情绪如同火山般爆发！她拼尽全力，挣脱女儿的怀抱，扬手—— “啪！” 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林晓雅脸上！ “你再敢用这种口气跟你爸说一个字！”李秀珍浑身发抖，指着女儿的鼻子，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锐变调，“我就没你这个女儿！你给我滚出这个家！” 林晓雅被打懵了，捂着脸，呆呆地看着母亲，又看看父亲。关注我下篇大结局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