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教我看云朵

禾城老酒

台风与故乡擦肩而过，

如同老友遥远的邂逅，

却仅打了招呼。

好在留下了夏日难得的清凉，

更留下了漫天美丽多姿的跑马云。

蓝天幕布下的跑马云，

清新而又灵动，

变幻着身姿，

向同一个方向流驰而去！

相似的清凉，相似的云，

现在观云的人是我和我的女儿，

而以前却是我的父亲和我。

幼年的时候，

耳边常会响起《故乡的云》，

父亲置我于膝上，

亲切而又深沉，

轻哼着那优美的旋律。

随即，便指向天上的云朵，

语气温和地教我数：

“”一朵，两朵，三朵…。”

又一日，天上仍是白云朵朵，

父亲置我于肩，

同样指向天上的云朵，轻轻的问我：

“这朵云像什么?”

我立即便回答：

“这朵像鸭子，那朵像小猪，还有那朵像条鱼…。”

爸爸表扬了我，随即说：

“这朵也很像鸵鸟，那朵更像是河马，这朵云好大，你觉得是不是更像是蓝鲸…”。

于是乎，

父亲用云朵完成了我最初的教育认知启蒙。

上小学了，

爸爸深沉了许多，

歌唱的少了，

更喜欢的是看书读报。

又是一个多云的天气，

我们并排坐在院中的椅子上，

再一次看向了天上的云。

父亲说：

“你知道天上的云朵到底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科学上说，云是小水滴或小冰晶漂浮在空中的聚合物。文学上说，云叫纤凝，雨叫灵泽，山叫翠微，海叫沧渊。月叫望舒，日叫浮光。科学让我们探索求真，文学使我们优雅从容”。

我使劲的点点头，

一眼崇拜地看着父亲，

科学及文学的种子那一刻在我心中种下。

再大些，我已然上高中了，

父亲逐步的走向苍老，

喜欢他回顾曾经看过的书及电视剧，

所说的话也逐步少了起来。

又是一个有云的日子，

我们坐在院落里，

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却也默默无语。

父亲忽然对我说：

“今天的云色不错，好好看看吧!”

“没什么好看的，还那样，小水滴和小冰晶的聚合物，大小不等的如布朗运动般随机分布及运动!”我随机回答道。

“今日的云不同往日，今日的云层层叠叠，首尾相连，高低起伏，错落有致。这时更应有更大的视角来看待，再用小猫小狗来形容就不妥了。要形容的话，可以用钱塘江大潮形容，可以用万马奔的草原或战场来形容，也可以用浩瀚的银河来形容，甚至用沙场秋点兵来形容也不错。你大了，应该要用心体会视角，胸怀，格局这些词的含义了!”

我震惊了，愣于当场，

忽然觉得父亲佝偻的身体

变得伟岸起来，

并觉得自己离父亲还差的很远。

工作后，虽然也经常回父母家，

但和父母的话却不多，

更不用说一起看云了。

“世情已逐浮云散，

离恨空随江水长”。

年初的时候，

父亲驾鹤西去，

下葬的那天，

依旧是白云朵朵。

我呆呆的望着这悠悠白云，

却不知哪朵白云才是父亲的灵魂归宿。

如今，

每当云色四合，

我仍习惯仰首——

将漫天流云，

看成记录着流金岁月的音符，

每个音符，

都像极了父亲的音容笑貌，

像极了那年那月发生的故事。

我也终于明白，

其实大地上所有父亲，

都是会行走的云彩，

用躯体给孩子遮阴乘凉，

把血汗酿成乳汁般的雨水，

飘撒在人世间，

抚育着他的孩子们。

也因此，

在孩子们的眼中，

整片天空的云朵都成了

思念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