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仔观点：爱是一把伞

扬仔

楼下修鞋的老王有个宝贝闺女，去年考上大学，开学那天老王给她买了把新伞。黑色的，全自动，按一下“嗖”地撑开，再按一下“咔”地收起。老王蹲在修鞋摊前给伞柄缠防滑胶带，嘴里念叨：“这伞结实，刮风下雨都不怕，就是别总往别人那边偏，自己别淋着。”

我站在旁边看，忽然觉得这老头说透了——爱这东西，可不就像把伞么？

一、有些伞，密不透风

小区里有户人家的儿子，今年高二，每天早上他妈都拎着书包跟在后面，手里那把伞一年四季不闲着。夏天挡太阳，冬天挡风雪，连春秋季阴天都得带着，说是“预防突然下雨”。那伞是加大号的，能把母子俩裹得严严实实，就是有点费妈——孩子都快一米八了，他妈踮着脚举伞，后背总湿半截。

有回下雨我撞见他们，孩子低头刷手机，他妈举着伞小跑着追，嘴里喊：“慢点！伞没跟上！”我忍不住多嘴：“让孩子自己举呗？”他妈回头瞪我：“他手嫩，举久了酸。”

后来听说那孩子在学校闹了笑话：体育课突降小雨，全班同学都往教学楼跑，就他站在操场中间哭——他不知道自己书包侧袋里有伞，更不知道怎么开。

这种爱啊，伞面是密不透风的牛津布，伞骨是加粗的不锈钢，恨不得连阳光都筛成柔光模式。可伞底下的人呢？慢慢就忘了雨是什么温度，风是什么方向，最后连自己开伞的力气都没了。就像养在玻璃缸里的鱼，以为世界就该是恒温、无波的，真扔回河里，不呛水才怪。

当然你不能说这伞不好。小时候摔了跤，妈举着伞跑过来，把你搂在怀里擦眼泪，那伞沿挡住的不光是雨，还有全世界的恶意。只是孩子总要长大，总不能二十岁了还等着妈来收伞——你以为是护着他，其实是把他养成了温室里的蘑菇，见不得光，更经不得雨。

二、有些伞，总往一边偏

前阵子帮朋友搬家，翻出一沓旧照片，其中一张是她和前男友在雨里的合影。男生举着伞，朋友半个肩膀都湿了，头发贴在脸上，嘴角却翘着。朋友指着照片笑：“当时觉得他举伞的样子特帅，后来才发现，他那伞永远往自己那边偏。”

刚开始是雨天，她湿了肩膀，他说“你离我近点”；后来是吃饭，菜单永远先递到他手里；再后来是吵架，他总说“我都是为你好”，却从来没问过她想要什么。那把伞啊，看着是两人共撑，其实伞骨早歪了，伞布也只往一个人身上盖。

还有种更隐蔽的偏。我表姐结婚时，姐夫说“以后我来撑伞，你啥都不用管”。头两年确实舒坦，房贷他还，家务他做，表姐连灯泡都不会换。可去年姐夫失业，表姐站在雨里才发现，自己手里根本没伞——她早就忘了怎么看天气预报，怎么在雨里快走，怎么分辨哪把伞更结实。

爱这把伞，最忌讳“单肩承重”。不是说不能替对方挡雨，而是不能让一个人永远举着，另一个人永远躲着。好的共撑，是你举累了我接过，我这边漏雨了你往中间靠，伞沿偶尔碰着额头，还能笑着骂句“笨蛋”。要是总往一边偏，撑伞的人迟早累得撒手，躲雨的人迟早淋成落汤鸡。

三、有些伞，该收就得收

我爸有个老战友，儿子三十多了还没结婚，老头急得天天托人介绍。每次见面都掏手机：“你看这姑娘，公务员，会做饭，下雨肯定能给你送伞。”他儿子烦得躲单位加班，说：“我爸那伞，恨不得我三十岁结婚，三十一岁生娃，三十五岁抱孙子，一步都不能错。”

这就像小时候学骑自行车，爸妈一开始在后面扶着，说“别怕，有我们”。可总有一天得松手，你摔两跤，才知道怎么平衡。要是一直扶着，你永远学不会，还会恨那双手——“为什么不让我自己试试？”

爱这把伞，得有收伞的勇气。孩子第一次自己上学，你站在阳台看他背着书包冲进雨里，手里攥着伞却没追上去；朋友失恋哭到抽噎，你递过去纸巾和伞，却没说“我早就说他不合适”；伴侣想辞职创业，你心里打鼓，却还是把伞往他那边挪了挪：“淋湿了我给你洗衣服。”

收伞不是不爱，是知道有些雨必须自己淋。就像惊蛰的雨要浇醒种子，秋末的雨要催熟果实，人也得淋几场雨，才知道伞的珍贵，也才知道没伞的时候，自己能跑多快。

最后说句实在的

那天老王的闺女放假回来，我看见她自己举着那把黑伞，伞沿往旁边歪了歪——她同学正挽着她的胳膊。老王蹲在修鞋摊前，一边补鞋一边笑，嘴角咧到耳朵根。

你看，好的爱就是这样：它是把伞，却不是囚笼；它能挡雨，却不挡阳光；它在你需要时撑开，在你能自己走时收起。撑伞的人别太使劲，躲雨的人别太依赖，偶尔伞骨碰着胳膊，骂两句“你往这边点”，转头又笑着把伞往中间凑。

毕竟啊，雨总会停，伞总会收，但一起撑过伞的人，身上那点潮湿的暖意，能记住好多年。

（原载《扬仔观点》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