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行：吾与吾儿成长路

慧灯之路

丙戌之夏，烈日杲杲，似为新生命贺。吾家幼子呱泣而降，重七斤，踵圆如珠，未及一日，已显白皙丰腴之态，见者皆爱。视其稚面，睫若初萌，鼻息轻匀，吾心潮澎湃，暗忖其来日学步、授书、立身诸般光景，憧憬如潮，漫过胸臆。

及能行，察其异于常儿，好动不羁，如脱缰之驹，片刻难安。吾既奇其鲜活，亦常怀忧：这般性子，来日如何安放？然成长多藏惊喜。幼儿园大班时，彼竟自请习跆拳道，拳踢腿劈，似有兴致。吾初以为儿戏，转瞬即弃，不意其寒来暑往，未曾稍怠。学前班元夕联欢，塔沟武校演武精妙，腾挪间虎虎生风，彼观之入迷，双目灼灼，归则缠吾不已，扯衣顿足，必欲往观。吾拗不过，权当一游，及抵罗汉院，苍松翠柏间，武生操练声震屋瓦，彼忽仰首言：“父，吾欲留此。”

时年未六龄，稚语掷地，如石击水，令吾猝不及防。吾蹲身抚其顶，温言劝之：“汝尚幼，归家待毕学业再来，可乎？”彼摇头，泪落如珠，却仍执“留此”二字。吾无奈，与校商榷，先纳其名，待学前班毕方入学。遂缴部分束脩，彼始肯随吾归，一路频频回首，似恐武校飞散。

自壬辰至癸卯，凡十有一年，彼坚守武校。其间晨霜暮露，汗透征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偶有思家，夜枕泪渍，白日仍挥拳如常。吾每探之，见其手上厚茧、额间薄疤，心辄揪痛，然见其眸中坚毅，终未敢言“归”字。坚韧之性，恰如武校古柏，在风霜中渐成骨干。

疫后期，祖母溘然长逝。彼奔丧归，形容憔悴，执吾手言：“父，吾欲离武校。”声含哽咽，是前所未闻的疲惫。实言，能持十余年，已越全家之期，吾亦知其苦。默然良久，吾抚其背曰：“归可，然书不可辍。普通高中难及，可入技校习一技，安身立命。”

遍历诸校，彼终择安徽新东方烹饪校，习西式面点。入彼处，似鱼得水。粉面为媒，糖霜作伴，三年间，不仅卒业，更得中西面点中级职称，兼获国家营养师中级衔。乙巳五月，校方荐其入职杭州好利来，为门店面点师，待遇有五险一金，兼包食宿。闻此讯，吾持电话良久，指节微颤——吾儿终有安身立命之基，昔日稚子，竟能自食其力矣。

然未料，入职未及半月，彼忽言请辞，转赴温州华润公司。今已居彼月余，近两日更被遣广州公干。见其传往返机票，虽念资费之靡，舌尖欲责，终化为一声轻叹：此乃成长必经之阶，纵有不舍，亦当任其闯荡。彼不肯言其事，吾亦不愿强问。毕竟已冠，有己之思与求，如雏鸟振翅，欲探云霄，吾何忍束其羽翼？

回首往昔，吾为儿成长多做决：强其筋骨于武校，是望其有恒；听其习厨于新东方，是顺其心性；任其辞稳定而赴远，是知其已能掌舵。其间有拍案之喜，亦有夜不能寐之妥协。不知世人如何评吾教方，然吾坚信，每个孩子皆是星辰，各有其轨，不必强同。吾所做，唯尽力为其清障，令其于成长途上，敢探未知，敢逐所爱。

来日方长，风也罢，雨也罢，吾必立其身后，如彼幼时紧握吾手那般，令其知：纵行囊在肩，前路漫漫，亦非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