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田野的美篇

希望的田野

小         苗           三 <p class="ql-block">  小苗三苗永前和老苗三苗凤川两家住在一个叫圪崂窑的小院里。老苗三是小苗三的三爷爷,说话嗓门粗、声音高,人们给他送了个绰号“吼塌崖”。小苗三说话和老苗三一样,且眼睛瞪得滚圆,动不动就火冒三丈,人们背地里叫他“三毛鬼神”。</p><p class="ql-block"> 小苗三比我小两岁,我们家和他们家住的很近,他在院里扯着嗓门说话的声音,我在家里能听得清清楚楚。小时,我俩是玩伴。砍柴、拣麦穗、拔苦菜,打瓦、藏猫猫、溜冰车,常在一块。两家的祖坟也在一个山头上,清明、大年三十上坟时,我走到他家院外,叫一声小苗三,声音刚落,他就提着一个小篮子,从门里窜岀来。</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的高脑畔上,是一块枣树地,有七八棵枣树。有时我在枣树上玩耍、摘枣,也会叫上他。有一年,我母亲和父亲商量,准备把枣树地让给一侯姓亲戚修窑洞。侯在外地工作,年龄大了还未成家,我母亲把我表姐家的三姑娘介绍给他。两人很快就结婚了,没窑住,借住在别人家。有地方可以修窑洞了,侯特别高兴,利用一个秋天,就修了两孔窑洞。这时,我表姐家的三姑娘因是插队知青,县上给安排了工作,家也搬到城里了。侯准备把窑卖给他哥,我母亲说,地盘是我家的,你卖应该先问我要不要。小苗三听到这个消息后,找到我母亲,让侯把两孔窑洞卖给他。经我母亲说合,出了800元钱买下了。小苗三当时二十来岁,年青力壮,在沟里刨开了一个石场,摇身一变成了石匠。把打下的石块驴驮人背运到剩下的那半块枣树地里,足足有5000多块,能修三孔窑。这时,他看见大苗三等村里的年青人去北京贩煤了,蠢蠢欲动,抛妻别子,也去了陌生的京城。</p><p class="ql-block"> 一天晚上,我在家里准备睡觉,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是小苗三。他把提着的帆布包子放到地板上,咚地响了一声。我问他装的是什么,他从包里摸岀来一把钢斧。我问他为什么要带着斧子,他说怕小青年寻事,防身用的。原来小苗三去北京后,不几年便赚到了一些钱。有一个小青年便向他借钱,屡借不还,后来发展到明目张胆讨要。那天晚上,小青年又来找他要钱,小苗三已有防备,叫了几个亲戚,把这个小青年狠狠揍了一顿,后又报案,判了刑。几年后,小青年刑满释放,扬言要报复,他便随身携带着一把钢斧。</p><p class="ql-block"> 2002年,我去北京求医,辗转于天津,治疗无效后,年底又返回北京,我两个姑娘学校放假了,也来到北京。年三十晚上,小苗三在一个饭店里订了一桌年夜饭,请我们去吃。正月初六,又带着我们去逛北京庙会,中午请我们吃肯德基。我们都是第一次吃这洋玩意,小苗三已来北京多年了,从来也不舍得去吃,汉堡、鸡腿点了一大堆,吃了不到一半。</p><p class="ql-block"> 春天,北京非典大流行。大苗三等北京亲戚朋友都回老家了,小苗三全家都搬上来了,所以没回去。那时的北京,万人空巷,机关、单位、学校都放假了,宾馆、饭店、食堂也关了门。小区巷口扯着一根红带子,有两人守着,不允许进出。街道上公交车也停运了,人们偶尔出去,全都戴着口罩,两人迎面相遇,都躲得远远的,快步离开。北京的外来人口全走了,长住居民也躲出去不少。我当时住在饭店里,偌大一个饭店只住我一人。只有超市还正常营业,吃饭就在超市买熟食吃。小苗三怕我寂寞,三四天来一回,来时提着饭盒,里面是他老婆做的家乡饭。解禁后的一天,他来了指着我的头说,叔叔,今天我带你去理发,你两鬓头发都白了,顺便给你染一下。自此,我开始了长达二十多年的染头生涯。</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每次去北京,都要把他叫过来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在饭店吃完早点后,匆匆走了。他虽比我小一辈,但我常跟他开玩笑。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在农村,没正儿八经地洗过一次澡。小时在沟底小河里,我和他垒一个小坝,在里面玩一会水。下了暴雨,生产队打下的土坝里蓄集了不少水,我俩跳进去游一会泳。到北京后,他天天要洗头,每隔两三天就洗一次澡。在农村,他家很穷,天天吞糖咽菜,逢年过节最好的饭是杂面和玉米面馍馍。现在他吃饭很挑剔,不多吃肉,菜咸了、淡了、味不好,等等,把服务员叫来扯开他那大嗓门,呵斥一顿。</p><p class="ql-block"> 一次,我要去东北出差,需在北京住一晚。走时,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叔叔你几点的飞机,我来机场接你。他说,他己经买车了。我说,你笨手笨脚会开吗?他说,在驾校学过,有驾照。他在首都机场接上我,拍了一下方向盘,按了一下喇叭,自炫地说,你侄儿现在开车敢在北京扬达了。刚说完,汽车熄火了,他骂了一句脏话。打着火启动后,车开始后退。手忙脚乱,赶紧踩了刹车,原来车熄火在了半坡上。我说,你在驾校学过半坡起步没有?他说,学过。我说,你忘了没有?他说,还记着。两人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 2020年,在非典的十八年后,新冠在全球肆虐。我突然听到一个消息:小苗三在北京去世了。我特别惊讶,向他二哥求证,果然。很突然,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一早就发病了,在去医院的路上就去世了。疫情期间,只好在北京火化,一年后,才送回老家安葬。</p><p class="ql-block"> 今后去北京,再也听不到他那半生不熟的陕北京腔了。记得,我俩去饭店吃饭,他操着正宗的陕北话点菜。服务员听不懂,他瞪着眼睛,扯开嗓门一字一字地用陕北腔念着菜名,服务员愣是听不懂。我说,苗老板你在北京生活几十年了,就没学会说普通话?他尴尬地笑了一下说,你侄儿是个山汉,口笨,学的不好。一次,他开着车,带我去十三陵玩,山跟底下农家小院绿树环绕,院外种着各种蔬菜,他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说,在大城市住着楼房象树上的鸟窝,上看不到天,下踩不着地,有个平房小院住在里面,心里踏实。现在他离开繁华喧闹的大都市,安眠在生他养他的故土的绿树下,永远与青山同在。</p><p class="ql-block"> 小苗三,你安息吧!你走后,你的两儿一女在京城发展的很好。他们都是在北京长大的,操着一口正宗的京腔,比你强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