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花夏走到大门口,听见莲女不知说什么, “哼!哼!哼!”她高声哼了三声,从大门缝看见莲女和大刚站在大红灯笼下的情景。她就像瓜子皮卡在喉咙里:</p><p class="ql-block"> “你们两——真无耻——你们脸皮太厚——活人眼里入拳头——欺人太甚了!”</p><p class="ql-block"> 花夏真想破口大骂那些污言秽语,但她忍住了,不听话的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p><p class="ql-block"> 飞飞听见母亲说话,他也走出院里。“妈,你在和谁说话?”</p><p class="ql-block"> 花夏看见儿子来到院中,她生怕儿子知晓这里发生的事,她偷偷擦掉眼眶即将溢出的泪水,拉住儿子的手说:“快回家,大门外有野狗……”</p><p class="ql-block"> 莲女是个农村人,她只知道和大刚亲亲抱抱,她就像一个孩子手里的糖块让别人抢走了,端着一盘豆芽哼着歌流着眼泪走在回家的路上:</p><p class="ql-block">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大刚站在大门口瞭莲女已走远,他无奈地抬起手擦擦嘴,揪揪衣角,心里五味杂陈,今年的大年三十如此心慌意乱,他也不知以后如何能摆平这些“泼麻乱道”的事。</p><p class="ql-block"> 他镇定了一下情绪,回到院里把旺火柴搬到当院,把麻雷、一大坨大地红,十几个满树林烟花堆放在窗台上。他隔着窗户玻璃眊了一眼家里的花夏,既然娶回人家,就的好好培养感情,不能这样糊涂了。</p><p class="ql-block"> 大刚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平时他不把这男女朋友关系当大事看,但这次不同,两个女人争风吃醋,一个是多年的情人,一个是媒托的媳妇。</p><p class="ql-block"> 他点了一支烟,吐出一口烟雾,长吁了一口气,把旺火点着,葵花杆子噼里啪啦在微风吹拂下,火苗就像一条橘红火龙在当院舞动。</p><p class="ql-block"> 飞飞走出院里说:“妈,快点出来看,这个旺火真漂亮!”</p><p class="ql-block"> “飞飞你把麻雷插在炮架子上 ,点着一个捻子就可以全部响了。”大刚说。</p><p class="ql-block"> 飞飞第一次看到麻炮还能这样响,他看这个铁圈炮架子一共能插十个麻炮,他插好放在当院。“叔叔你点哇,我不敢响炮。”</p><p class="ql-block"> 大刚用烟头点燃捻子,麻炮一个接一个“咚、铛、咚、铛、咚”在夜空回响,全村的炮声连成一条声,夜空五彩缤纷,耀眼夺目。</p><p class="ql-block"> 花夏抬头仰望,礼花弹真好看,这个年又在这后山过,花夏心难过的想着能否容下大刚和莲女这段感情。</p><p class="ql-block"> “这几年人们生活富裕了,大年可能响炮了。这个村每年三十晚上响一个多小时炮。”大刚说。</p><p class="ql-block"> 花夏回家端出一盘馍馍站在旺火边烤,想着那会她刚来内蒙,老家那山沟沟十几户人家,土窑洞没有电,大年三十晚上奶奶给烤馍馍,让全家人吃。金黄金黄的馍馍,味道真香。她把馍馍举到鼻子边闻,馍馍还是当年的味道。可是现在人们富裕了,有的人家把这些传统习俗都忘记了。</p><p class="ql-block"> 她递给飞飞一个烤黄的馍馍:“飞飞,吃了馍馍,以后百病不生。”她还是说着奶奶那会说的这句话。</p><p class="ql-block"> 她又递给大刚一个馍馍,心酸地说:“我们前山人吃这个,你这后山人吃夹年吻?”</p><p class="ql-block"> “夹年闻是什么东西?馍馍好吃。”大刚几口把一个金黄金黄的馍馍吃了,继续点炮。他听不懂什么叫夹年吻,他只懂得年三十晚上串夹年门子。</p><p class="ql-block"> “飞飞你不爱响炮就和你妈回家坐的看电视,一会咱们吃夹年饺子。我再响几个麻雷。”大刚的精神劲不减当年。</p><p class="ql-block"> “叔叔,我们陪着你。”</p><p class="ql-block"> 花夏和飞飞站在院里烤旺火,大刚不停点炮,一坨一万响的大地红从大门口拉到当院,“这个大地红真声音真大。你们娘两站在家门口捂住耳朵。”</p><p class="ql-block"> “飞飞。妈回家呀,耳朵嗡嗡嗡地响。”花夏回到家里,看到后炕大刚的红色背心和裤头,有心去旺火边给烤烤再让大刚穿,结果她随手放在柜里。</p><p class="ql-block"> 飞飞捂住耳朵站在家门口,抬头仰望天空谁家还在放烟花,这个村子人们真能响炮,飞飞想着父亲和爷爷孤苦无依,二叔一家过完年也要搬家去土左旗。老家的情景再次触动飞飞的心灵,二叔每年买二三十个麻炮,两板一、二百响的小鞭炮,父亲和爷爷也没有心事响炮,所以也不买炮,父亲和爷爷不吃荤,过年家里也没有年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二叔要搬走了,父亲和爷爷不知咋样还能呆在那个院子里,响炮多能发财致富?老家的人过日子仔细舍不得买炮,人家这个村里的人们响这多炮。飞飞想着想着,眼睛久久望着南面,那里是自己的老家。</p><p class="ql-block"> “飞飞,炮可多了,咱们明天晚上再响,回家吃饭哇。”大刚说。</p><p class="ql-block"> 飞飞收回眼神边走边说:“叔叔你们这里比我们老家富裕,人们买这多炮,我们那全村过年半个小时就把炮响完了。”</p><p class="ql-block"> “富裕差不多,这的人爱响炮,期盼响的炮多来年风调雨顺收成好。”</p><p class="ql-block"> 大刚和飞飞一前一后走进屋里。</p><p class="ql-block"> “飞飞上炕,咱们今年好好吃一顿夹年饭,我一个人几十年了,过年就是串到谁家吃谁家的饭。”</p><p class="ql-block"> “家菜不如野菜香,想喝人家的苦菜汤。”花夏心里五味杂陈,难过的心情无以言表,她的眼前不停地浮现出莲女那张自信的笑脸。</p><p class="ql-block"> 一桌丰盛的年夜饭,色泽味俱全。大刚说;“飞飞你妈做饭还可以,味道不错。看看这豆芽绿色葱花,红色萝卜丝,黄色银耳朵,可惜你不喝酒。你和你妈喝香槟。来,咱们三口人喝一杯,预祝2010年开开心心,事事如意。”三人举杯同饮。</p><p class="ql-block"> 飞飞拿起酒瓶又给大刚倒了一杯白酒,给母亲和自己倒了香槟,端起一杯香槟说:“叔叔,我妈来这里人生地不熟,你们两好好相处,我妈嘴碎,你多多担待。”</p><p class="ql-block"> “女人们都一样爱唠叨,叔叔直脖头,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以后相互理解,相互理解。”大刚看着花夏说。</p><p class="ql-block"> 花夏憋的一肚子气,大年三十,人家莲女明目张胆站在大门口和大刚拥抱,她不知以后咋样面对莲女和大刚这件事。</p><p class="ql-block"> 初二早上,花夏把饺子煮熟,热了猪头肉,猪蹄子肉,调了一盘豆芽。</p><p class="ql-block"> 吃完饭,飞飞说:“叔叔,今天通车了,我回老家呀。”</p><p class="ql-block"> “飞飞,你回老家眊你爷爷他们,懂得孝顺老人,很好,花儿给飞飞提上一袋麻花。”</p><p class="ql-block"> 飞飞说:“叔叔,不用了,你们留下招待亲戚们哇。”</p><p class="ql-block"> 大刚说: “吃完再炸,叔叔有胡油、白面。花儿,快去装麻花,思谋甚了?来给我当掌柜来了,拿点吃喝还定懂了?”</p><p class="ql-block"> 花夏装了20条麻花,一边装,眼泪不知不觉溜出来,她悄悄擦掉眼泪。</p><p class="ql-block"> 她把一袋子麻花放在外屋瓮上,安顿飞飞,“飞飞,去青城如果误了班车,就去你二姑家,初三再回村里。”</p><p class="ql-block">“妈,我晓得了。”</p><p class="ql-block"> 班车来到大门外鸣喇叭,飞飞提着麻花袋子出去坐在车上。花夏跟在后面,感觉心在滴血,不停擦眼泪。</p><p class="ql-block"> 大刚安顿飞飞:“飞飞有空就来串来。”</p><p class="ql-block"> 飞飞“嗯”了一声,不停地招手。</p><p class="ql-block"> 班车开走了。花夏就像丢了魂,回到大刚家,躺在后炕,不听话的眼泪一直流,大刚说:“前山后山离得这么近,这又不是出国了,几年见不上,这还能‘栾成’个甚了?”</p><p class="ql-block"> 大刚他不知花夏在想什么,花夏想着莲女那张笑脸,不红不白,啥也敢说,啥也敢做,和莲女这种人只能斗智不能斗勇。还是啥也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花夏一时还悟不明白,遇到这种事如何解决!</p><p class="ql-block"> 正月前半月村里人们都走亲访友,聚会不断。后半月上班的打工的都进城了,村里人只剩下原来的住户。</p><p class="ql-block"> 莲女还是经常打电话:“大刚,今天大白绵羊下了四个羔,奶水不够,你骑上摩托车去乡里买几箱牛奶。”</p><p class="ql-block"> “大刚,老黄牛不咀嚼,你给兽医打个电话,让他来看看,吃甚药了?看需要输液不。”</p><p class="ql-block"> “大刚你快过来看山药窖里有两只大瞎佬把可多大山药啃成半个了。”</p><p class="ql-block"> 花夏看着大刚又要去莲女山药窖,她去凉房提着一件大刚的旧棉袄,递给大刚说:“去窖里铺上棉袄,看把新衣服滚上土的。”</p><p class="ql-block"> 大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提着棉袄盯着花夏看。</p><p class="ql-block"> “等我晚上回来再收拾你!”大刚笑眯眯地说。</p><p class="ql-block"> “两只瞎佬捉一天,晚上才回来,是不还要等莲女给你把瞎佬肉炖上就烧酒了?”</p><p class="ql-block"> “哕…”</p><p class="ql-block"> 大刚干呕了一声。没有说话,把棉袄夹在后座上。推上摩托车走出大门外。</p><p class="ql-block"> 花夏心慌意乱,说:“大刚你还是别去了,我实在忍受不了你们两处在一起的情景。”</p><p class="ql-block"> 大刚返回头说了一句“小肚鸡肠。”骑着摩托车一溜烟走了。</p><p class="ql-block"> 花夏回到家里,从柜里取出花鞋垫想缝上几针,缓解一下情绪,她忽然想:“奶奶那会说正月初二忌针,怕扎瞎财神爷的眼睛。”她又拿起锁子,想去莲女家看看山药窖里的那两只大瞎佬……</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莲女端着豆芽盘哼起小调:"难忘今宵啊,无论天涯与海角……"歌声被鞭炮声截断,她踩着坚硬的黄土地往家走。</p><p class="ql-block"> 大刚立在院门,用袖口抹了抹嘴角,将旺火柴捆搬至院中心,又把麻雷与万响大地红并排码在窗台,十数支"满树林"烟花斜倚着墙根。</p><p class="ql-block"> 火苗窜起时,葵花杆爆出细碎星火,在晚风里舞成橘红长龙。飞飞踮脚扒着窗棂:"妈快看!这火龙会跳舞!"</p><p class="ql-block"> "把麻雷插炮架上,点捻子就能响。"大刚递过烟头,飞飞数着铁圈上十个炮眼,手心沁出汗。第一声"咚"震得他后退半步,紧接着九声雷鸣炸开夜空,全村的炮仗声织成金红罗网,烟花在墨色天幕绽开七色花雨。</p><p class="ql-block"> "礼花弹比往年更亮!"花夏举着烤黄的馍馍,想起初嫁那年,娘娘总在旺火旁给她烤馍。此刻馍香依旧,只是烤火的人换作自己。她掰开金灿灿的馍:"飞飞吃个,保准来年百病不侵。"</p><p class="ql-block"> 大刚咬着馍含糊道:"前山后山口味倒是一样。"火光在他眼睫跳动,映得皱纹里都闪着光。</p><p class="ql-block"> 大地红在院里地面铺开,红线从院门蜿蜒至火堆。花夏捂着飞飞耳朵:"站远些,这炮声震得人心慌。"飞飞仰头望着别家烟花,忽然说:"叔叔这儿比咱村阔气,光麻炮就顶全村的量。"</p><p class="ql-block"> "他们信这个,"大刚往火堆添柴,"说炮响得勤,来年收成好。"火星溅上他棉袄,绽出细小焦痕。</p><p class="ql-block"> 年夜饭摆满炕桌,银耳萝卜绿葱花,倒像是春日提前降临。大刚举着白酒杯:"花夏手艺真不赖,这豆芽调得五颜六色脆生生的真香。"</p><p class="ql-block"> 飞飞给母亲斟香槟:"妈,您和叔叔……"话未说完,花夏已端起酒:"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有话直说。"</p><p class="ql-block"> 大刚碰了碰香槟杯:"女人家嘴碎些正常,我这人直肠子,说话冲,你多担待。"花夏望着杯中气泡,想起莲女在雪地里与大刚拉扯的模样,那声"夹年吻"像根刺扎在喉头。</p><p class="ql-block"> 初二清晨,早饭前的炮声,天空飘散着纸屑,火药味扑鼻,飞飞提着麻花袋往班车走。花夏说:“去青城误了车,就去你二姑家。"班车鸣笛时,她背过身擦眼角,大刚拍着飞飞肩:"常来串门,后山到前山不过半日路。"</p><p class="ql-block"> 待车影消失,花夏回到家里睡在后炕。泪水不断。</p><p class="ql-block"> 正月里,莲女的电话总在黄昏响起:"大刚哥,我家母羊下羔了……""老黄牛不反刍……""山药窖有耗子……"花夏默默递上旧棉袄:"窖里潮,垫着些。"大刚接棉袄时,她突然冷笑:"等捉完耗子,该吃耗子肉了吧?"</p><p class="ql-block"> 月光漫过雪地,大刚望着妻子背影,棉袄上还沾着旺火灰。他忽然想起昨夜花夏的梦话:"那女人……总在雪地里笑……"而此刻,远处传来模糊的羊叫声,像谁在轻轻叹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