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梦中情人伊犁鸟瞰疆域—杏花与雪霍城中华福寿山

天山剑

伊犁霍城福寿山的杏花开了。

我背着相机，踏着未干的泥土，向山腰走去。山并不高，却因了这满坡的杏花，显得格外精神。花是浅红的，远望去，竟如一片薄雾，浮在山坡上。近看时，那花瓣却分明得很，五瓣一轮，排得整齐，花蕊微黄，颤巍巍地向着天空。

山脚下，几个牧人驱着羊群缓缓移动。羊是白的，与远处的雪山一色，只多了些蠕动。牧人穿着厚重的皮袄，在这五月的天气里，显得颇不合时宜。他们走得极慢，仿佛时间在这里也凝滞了。偶尔抬头望一望山坡，目光却并不在杏花上停留，大约年年如此，早已不以为奇了。

我举起相机，对准一株开得正盛的杏树。取景框里，粉白的花朵占了大半，远处雪山的峰顶恰好从花枝间露出。按下快门的刹那，一阵风吹来，花瓣纷纷坠落，有几片粘在了镜头上。我吹去花瓣，再看那照片，竟有些模糊，大约是手抖了。

"拍得好么？"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回头见是一个牧人，黝黑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眼睛却亮得很。他手里握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棍，棍头沾着新鲜的泥土。

"还好。"我给他看那模糊的照片。

他眯着眼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花是活的，你的机器却把它拍死了。"

我不语。他又道："你们这些人，总想抓住点什么。可山上的花，开过就落了，羊群走过就不回头，雪山上的雪，年年化，年年又积起来。有什么好抓的呢？"

他说完，也不等我回答，便径自走向他的羊群。羊儿们似乎认得他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跟着他移动，渐渐远去，最后成了雪山脚下的几个黑点。

我继续向山上走。花瓣落在肩头，又滑到地上。高处风大，花雨更密，有几株树已经谢了大半，嫩绿的新叶从残花间钻出，显得格外鲜亮。一只蜜蜂困在花蕊中，翅膀沾了过多的花粉，飞得沉重而迟缓。

山顶视野开阔。远处的雪山连绵不绝，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山脚下的村庄升起几缕炊烟，笔直地插入天空，到一定高度便被风吹散，无影无踪。牧人和羊群已经看不见了，想必是转入了某个山谷。

昨晚露营在福寿山景区，为的是方便早晚的一束阳光。日出日落总是让人沉醉不知归路。早餐的准备过程中，一只狐狸不知是寻到食物的味道而来还是饥饿难耐来到我的身边溜达转圈，顺手扔了半片面包看看它吃不吃，它竟然走过来叼走了，看样子是饿了，那就在喂一些吧，投喂场景突然想起了儿时记忆中的一幕，电影“狐狸的故事”突然闪现，主题曲“大地你早”，一下子回到了童年的回忆中。送走了狐狸，又来了土拨鼠的憨态可掬模样，都是为了一日三餐四季生活而奔波。这两天都是长公主宗小姐的热搜，在一次采访中媒体问她最大的成就是什么？大小姐用“能活着”三个字作答。能活着就好，大地你早......

我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翻看相机里的照片。几十张下来，竟没有一张满意的。不是光线太强，就是构图不佳，最好的几张，也不过是些平庸的风景。我想起那牧人的话，忽然觉得这小小的机器确实笨拙得很。它只能截取某个瞬间的某个片面，却永远抓不住花瓣坠落的轨迹，抓不住风中飘散的花香，更抓不住那牧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诮。

下山时，我遇见一个背着柴禾的老人。他走得极慢，腰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柴禾捆比他的人还大。我侧身让路，他却停下来，直起腰打量我。

"拍照片的？"他问。

我点头。

"山上的花快谢了。"他说，"再过几天，就只剩叶子了。"

"明年还会开的。"我说。

老人笑了，露出残缺的牙齿："是啊，年复一年。只是看花的人，年年不同。"

他重新弯下腰，背着那巨大的柴禾捆，一步一步向下挪去。我站在原地，看他渐渐远去的身影，与山、与树、与蜿蜒的小路融为一体。

回到住处，删了大部分照片。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照在远处的雪山上，给那亘古的白色镀了一层金边。明天，杏花会落得更多，牧人会驱赶羊群走向新的草场，背柴的老人或许还会出现在山路上。

而我将带着空空的相机离开。有些风景，本就不该被框住。活着，什么都可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