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一别

天才

周一上午八点多，我刚到单位，车子还没停稳，手机响了，心想这个点来电话倒是少见，应该不是广告推销类的骚扰电话。拿起手机一看，显示来自一位暌违已久的L。记得上一次接到他的意外来电还是几年前，他在电话里“顺便”问及工作上是否需要他协调的地方，比如换个岗位。接完电话我一脸懵圈，直到几天后得知他已赴异地交流。不同的是，这次意外之外，我也猜到了他的位置，不是去来镇江，就是途经镇江。果不其然，L在去外地上班的路上。车子路过当年一起共事的小镇，想起曩昔游宴之好，忍不住拿起电话。电话那头絮絮叨叨，不过是在小镇共事时的一些琐事、糗事，我这里因为太过突然，脑回路宕机，竟有些期期艾艾，答非所言。只记得电话最后我说了一句，你这通电话让我心潮澎湃，朋友哈哈大笑，回我一句“骚性大发”。

说起在那个小镇的几年，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我职业生涯最惬意的一段时光。小院远离市区却不荒凉，环境幽雅，茂林修竹。斑鸠在此筑巢。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蜿蜒曲折，是练习足底按摩的好去处。办公楼后边还有一块颇大的菜地，一年四季瓜果不断。黄瓜上市的季节，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摘根黄瓜啃起来，然后再吃早饭。早饭自己动手，剥蒜，放调料，下面条，大家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有一年还搞过一场厨艺大比武，每人做一道拿手菜，食材自选。也就是那场比赛，让我见识了“李大厨”的独门绝活——酸菜鱼，味道真的比鱼庄做的好吃太多！

L那时三十左右，时任我们部门“生产队长”。他来自漠北，却长着一张南方人斯文的脸，不会骑马，也不会喝酒。年纪轻轻做事却成熟稳重。为人谦逊，从不以威权压人，对老同志更是礼遇有加。更重要的，他会识人，把每个人放到最合适的岗位，在其治下，部门一团和气。我对领导一向敬而远之，唯独对他没有疏离感。印象中那段时光本部门的氛围特别好。大家一起坐通勤车上下班，路上有说有笑的，聊得兴起，就找个早茶店停下来，点上一份水煮干丝，一笼包子，几碗面条，吃饱喝足再去上班。

浮云一别，流水十年。那个曾经地利人和热闹的小院被闲置起来，改作保存旧物的仓库了。昔日同车同辇的老伙计也作鸟兽散，留下一座偌大的空落落的院子。

苏轼和子由当年一起进京赶考，路过渑池。兄弟俩借宿僧房，曾在房壁上题词。若干年后，苏轼去凤翔赴任，再过渑池，彼时老僧已去，僧舍已坏，有感而发：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人生固然飘忽不定，如飞鸿踏雪，但总有一些东西会留在记忆里。只不过每个人关注点不一样，不同的人带着不同的滤镜，进入记忆里的东西也就不一样。我对那个小镇和小院充满怀念。没想到还有一个和我一样痴的人。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