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大年初六，大牛随秀秀回鄂西乡下的老家过完年，决定返南方上班了。秀秀是大牛结婚六年的老婆，娘家在鄂西大山的深处，进去一趟相当不易。</p><p class="ql-block">结果遭遇了连续数日的大雪。</p><p class="ql-block">幸好工厂提前半月就放了年假，当时怨声载道的，放假早，大伙的收入跟着缩水。如今回头一对比，不幸中大幸，好过放假迟的同乡被大雪堵在归途中叫苦不迭。</p><p class="ql-block">俩公婆大清早出发，从村子走到外面的乡道，俩人走了三个多小时。</p><p class="ql-block">风刀子一样的往脖子里刮，生疼生疼。大牛知道：这种疼是山区气温寒冷到极点身体所起的必然反应。背包里除了生活必需品外，塞满了腊货，沉甸甸的，两条背带勒得大牛肩膀生疼。路上结冰，一步一滑的，大牛几次停下来把秀秀的衣服裹了又裹，用条围巾严严实实包住脑袋，留两只眼睛在外面，牵引着相拥着探路前行。</p><p class="ql-block">下山前，雪还纷纷扬扬的，到了县城，大雪停了。</p><p class="ql-block">秀秀倦缩在车站的长条木椅上哭了。秀秀说：打死再也不回娘家过年了，冷啊，冷啊，冷啊……！</p><p class="ql-block">大牛解开棉袄衣扣，握住秀秀的双手，秀秀欲缩回，大牛用力按住，强行塞进自己胸膛里。</p><p class="ql-block"> 秀秀问大牛：“很冷吧？！”</p><p class="ql-block"> 大牛回答：“不冷，老婆的手贴在胸，温暖如春呢！”大牛强装笑颜，逗老婆开心。</p><p class="ql-block">秀秀擦了眼泪，想对大牛笑笑，脸上的肌肉僵硬，笑不出来，笑容就僵在那儿，难看极了。</p><p class="ql-block"> 秀秀说：“我的脚好冷好冷-----”秀秀跺脚，泪花不由自主的冒出来。秀秀的鞋子里灌满了积雪，化了，十根脚齿头冻僵了，撕裂了一般，疼痛难忍。</p><p class="ql-block">大牛心疼老婆，急得抓耳挠腮，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观察一下四周，全是乘客，众目睽睽下作罢了。大牛的鞋底里其实也进了积雪，也是钻心的疼，他是男人，忍住了。</p><p class="ql-block">秀秀看见大牛忽然低下头去，揉着眼眶，“怎么了？”</p><p class="ql-block">“没什么”大牛不抬头，“眼睛里进了沙子吧。”</p><p class="ql-block">“哦”，秀秀半信半疑，稍刻发觉不对，“下雪天怎么会有沙子？”</p><p class="ql-block">“人家想儿子了，不行吗？！”</p><p class="ql-block">秀秀便不语了，寒冷将她的思维冻僵了。</p><p class="ql-block">回娘家过年是秀秀提出来并且坚持的结果，秀秀想儿子，儿子由姥姥姥爷带着，从一岁带到四岁，再过半年，到下年开学就打算接到身边上幼儿园了。秀秀想儿子的同时也想念着父母，梦牵魂绕，她想她走出来的大山，想念大山的深厚与高大。大牛提醒她春运路途艰辛，秀秀说不怕，再大的苦难再远的路程也阻挡不了她的决心，一定要回，要回家乡过年。</p><p class="ql-block">那就回吧。</p><p class="ql-block">大牛就依了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县城的客运站趴窝了，一上午没有发出一趟班车。县城的出租车基本停歇，为数不多的几辆就在城里转悠着，速度慢得像蜗牛。下面的路程是乘班车赶到市区，然后转乘列车南下广州，赶在初八前到厂，工厂正式开工。</p><p class="ql-block">大雪自年前的腊月二十几号起一直下下停停，积雪越堆越厚，年初六毫无放晴的迹象，导致大牛夫妇及一干旅客滞留在了奔波的路途中。</p><p class="ql-block">年初六，大家归心似箭啊！厂里明确了初八是必须到岗开工的时间，否则一律按缺岗处理，说严重点，很有被辞退的可能。</p><p class="ql-block">现如今，大学生比比皆是，就业环境十分严峻。大环境不好，导致好多工厂倒闭，勉强支撑的也是订单匮乏。以前一万多的工资缩水到了现在的七八千。房地产的崩盘，十亿人民九亿负债，多数供房一族已经到了苦不堪言的地步。Z F一次又一次的出手救市，房市一次又一次的起死回生。教育与房产捆绑，房价牛气冲天，大牛一家恰逢其时的一头扎了进来。现如今，房产狂泄，房产价值缩水一大半，房贷还了五年，累积起来，不过还了个零头。断供吧，贴掉首付款和还贷不说，还得倒贴银行一大笔钱方能脱身。两夫妻欲哭无泪，反复商量后咬牙认栽了，就当害了一场大病，财散尽人还在，留着房子有个容身之处。微观身边的每一座城市，数不尽的每栋大楼里无不隐藏了无数家庭的悲戚。究竟谁坑了老百姓，谁收割了老百姓的血汗钱大家心知肚明，敢怒不敢言，搬石头砸天啊！</p><p class="ql-block">大牛和秀秀一样，都是贫苦农家长大的孩子，大牛的老家在江汉平原。两人大学毕业后南下广东求职，异地他乡相识，相知，相爱，相守，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俩人工资不高不低，五年前在打工的城市按揭买了套小居室，圆了房子梦。</p><p class="ql-block">倾囊买房后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压力山大，还房贷，缴社保，付孩子抚养费，日常开销拨拉下来，每个月工资所剩无几。生活是艰辛的也是窘迫的，能节俭到的地方都节俭到了，差不多到了抠门的地步。秀秀当家做主，一星期开一次荤，一次就割半斤肉。下班除了买菜外，秀秀足不出户，不逛街，不用化妆品，素面朝天，一年四季难添几件衣服。大牛戒了烟酒，下了班或休息日跨上半新不旧的摩托车，坚持跑摩的挣外块，每天深夜回家。摩的挣的也不多，失业的人如今大把存在，大家的日子都难过，条条蛇咬人呀！</p><p class="ql-block">秀秀心情不好的时候，觉着自己生活憋屈，蓝受，香菇。大学的时候她的期望值不高，有一个爱自己的人，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把家和爱情，婚姻建在房子里面，下了班和LG牵着孩子的手公园里走走，江边散散步，谈谈心，不向往很多的钱，也不需要高的物质享受，只要能安心舒适的过日子就行了。可如今，生活丝毫惬意不起来，苦逼透顶。考虑到老家开支小，孩子没带在身边托父母照看，远离家乡，每个月房贷猛如虎，年纪一年年增大，失业危机感与日俱增，每天就像一台机器不停地运转，时刻担心一哪儿出了问题啃坏了齿轮，生活的轮盘就不转了！</p><p class="ql-block">秀秀不敢想太远，想远了脊背发凉，后怕。忍不住就数落大牛，说大牛憨牛一头，只会干憨活，不会挣大钱。害怕生病，害怕孩子双亲生病，害怕一切的不好的意外降临，每天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活着，这样的日子哪一天才是头啊！长此以往，孩子长大了怎么办？遭遇失业了怎么办？老了怎么办？头上悬剑，昼夜难安啊！</p><p class="ql-block">大牛在工厂里做技术管理，活并不轻松，回到家被老婆数落，通常情况下默不做声，不反驳也不辩解，任凭秀秀散着满腹的怨气。</p><p class="ql-block">秀秀就生气，就有泪洒落下来，秀真生气了，生LG闷声不吭的气。“你这头闷牛，对我不屑一顾了，我说什么也不答腔了，肯定是不爱我了，嫌我黄脸婆了是不是？”</p><p class="ql-block">此时的大牛语无论次：“没有啊没有啊，我怎么不爱你，我爱你啊，我都把你当成宝，什么时候敢不屑一顾，敢嫌你是黄脸婆了…….”</p><p class="ql-block">“有什么不敢的，你用敢字就证明你有这心态，即使你现在不敢，将来一定会敢，你早不爱我了，对不？不爱就不爱，怎不敢承认？你爱我怎么会让我跟你过现在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 我没有歪心事，你叫我承认什么，你不讲理啊！”大牛急得脸红脖子粗，“我没大本事，是笨牛、蠢牛，可牛拼命工作，拼命劳动，不会让你饿着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会保护你啊！”</p><p class="ql-block"> “我不稀罕你的保护，我要你给我换一种活法，改变我们的现状，你说说看，我现在跟着你过的是种什么样的生活！”</p><p class="ql-block">大牛闷声不响了，秀秀的话打到了他的七寸。</p><p class="ql-block">秀偷看老公的表情，乖乖止住了牢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下午，太阳颤悠悠地探出了头，大牛给秀秀讨要到了第六杯白开水。车站周围有许多快餐店，炒了两个菜，秀吃不下，脚齿头还是揪心的疼，胃里翻江倒海。</p><p class="ql-block">下午五点钟的时候俩人终于坐上了发往市区的班车。</p><p class="ql-block">到达市区的时间已经是夜晚11点，司机开累了，全车的乘客也疲惫不堪。100多公里车程，车轮绑上防滑链，走走歇歇，用时6个钟头，有惊无险开到了市里。车停稳，司机说到站了，话落音，车上几个小孩一阵哇哇大哭。</p><p class="ql-block">秀秀下车时几近虚脱。大牛扶着秀秀休息了一会，说：我们只有住一晚了</p><p class="ql-block">秀秀无力说话。</p><p class="ql-block">很显然，大半夜的即使去火车站也买不到当晚直达广州的车票了，寒风凛冽，更不可能露宿街头。大牛放下秀秀，到路边叫了辆的士。秀秀木纳地跟着上车，下车……</p><p class="ql-block">终于进到一家快捷酒店房间了， 秀秀一头歪倒在床上，孩子般哇哇大哭起来。</p><p class="ql-block">大牛慌手慌脚地打开空调暖气，开到最大，热风呼呼吹出。</p><p class="ql-block">大牛轻手轻脚脱下老婆的湿鞋，褪下湿漉漉的袜子，秀秀的脚齿头已经泡白了，挤压得扁扁的，生铁一样冰沉。</p><p class="ql-block">大牛悉悉唆唆的不知在干什么，秀秀头昏脑沉，不想动弹。过了一会，秀秀感觉到脚齿头一阵温热，挣开眼一看，发现是大牛把她的双脚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死死地摁住，抱紧在怀里。</p><p class="ql-block"> “早在县城的时候我就心疼得要死，就想这样抱你，那儿人多，我不敢。”</p><p class="ql-block">大牛嘿嘿傻笑，“老婆，明年我们还回乡过年吗？”</p><p class="ql-block">“ 回，还得回，一定回！”</p><p class="ql-block">秀秀泣不成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