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 阳 红

泉哥

【泉哥散文】

昵 称/泉 哥

美篇号：14533444

作品文字原创/泉哥

图片摄影原创/泉哥

编辑制作/泉哥

背景音乐/泉哥翻唱《映山红》

本散文原创，版权所有，不得侵犯。

　　西天燃起一把火，漫过山棱的弧度便收走了人间所有颜色。琉璃盏倾泻的光淹过柏油路时，我总错觉行道树是老君炉里的蟠桃枝，被烟霞熏成透明的琥珀。万物都镀上某种金箔般的郑重，仿佛亘古岁月在这一刻停驻签字。

　　暮色先叩响玻璃橱窗的缝隙。对面楼顶的瓦片泛出潮湿的珠光，晾衣绳牵着的白衬衫忽然成了盛唐的宣纸，游荡的褶皱里蓄满未写完的绝句。广场上的老香樟颤巍巍甩开满身碎金，树影被黄昏和成了松烟墨，在地上写就狂草。

　　我见过烧陶匠人用最后一把窑火为器物点釉。此刻的云便是这般被霞光反复淬炼，每一缕都裹着熔化的流金。青灰渐渐退向云海深处，留绛紫与橘红在天际编织万年前织女遗落的锦缎。最远处山丘的轮廓线像支蘸满赭石的毛笔，天地之间慢慢垂下缀满碎钻的帷幕。

　　总有人在这样的时辰里晾晒记忆。巷尾老爷爷把藤椅摆成朝着斜阳的罗盘，茶壶嘴漫出的白雾与香烟缭绕成双生的云。棋谱泛黄的边角沁着数十个春秋的暮色，枯竹般的手指划过残局，竟把车马炮都浸成了蜜饯杏脯的模样。

　　晚霞最浓时，护城河会收藏半城胭脂。河水吞吐着金箔与碎锦，廊桥在波光里折出二十四道曲拱，恰如时光叠起的皱纹。垂柳俯身啜饮这杯陈酿，便醉得曳起满头银丝，每片叶子都叮当作响，奏着《霓裳羽衣》的余韵。

　　十字路口的报亭褪去蓝漆，成了敦煌窟中的佛龛。老板娘把《滕王阁序》的铅字拆成晚照，融在找零的硬币里递出去。"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平仄跌进少年车筐，叮铃铃碾过柏油路上沉淀的光斑，溅起满地玛瑙碎屑。

　　暮光漫过十二层住院部窗台时最慈悲。雪白的帘幔浸在淡金里，将吊针架弯成打捞黄昏的鱼竿。病床上方的晚霞顺着输液管潺潺流进静脉，为苍白的皮肤镀上生命本真的锈色。护工推轮椅到露台，银发的老教授颤巍巍指着天际："看，那是我上周错过的实验数据..."

　　南郊的田地正收割最后的光线。拖拉机轰隆声惊起群鸟，羽翼掠过麦茬瞬间点燃成火凤凰。农人直起佝偻的脊梁，汗水浸透的后背晕出盐霜般的星斗。他们踩着影子回家，把满筐晚霞倾倒进灶膛，爆炒出满村饭香。

　　市立美术馆的穹顶斜切下光刃，将莫奈的睡莲切成两半。临摹的少年浑然不觉彩铅已化成金线，画纸上的莲塘溢出框外，浮在展厅地面成了真正的池塘。保安举起拖把要去打捞，拖把杆却率先沾满了蜜色松香。

　　当最后几缕光爬上脚手架的钢筋丛林，钢筋便熔成了赤金的蚕丝。农民工用安全帽舀起跌落的霞光，仰头饮尽这盏滚烫的酒。他们黧黑的面庞镀上青铜器般的庄严，焊枪溅落的星火与天际的余烬遥相呼应，烧穿了将临的夜色。

　　所有的钟表都在此刻失语。婚纱店的模特换上金缕衣，文具店的田字格淌着蜜，连流浪猫打哈欠的齿缝都漏出光束。这是光阴特许的宽限期，容所有斑驳与沧桑绽放成昙花。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抻成通往洪荒的桥，而每粒光尘里都晃动着亿万次日升月落。

　　天边余烬渐冷时，云絮蜷成安详的茧。有人掌起路灯，却不知那不过是昨日的夕阳藏在玻璃里继续燃烧。我们佝偻着捡拾满地的暮色碎片，这些碎金将在黎明前化作朝霞的种籽——原来岁月从不曾亏欠，它只是把光写成回环的赋格曲，在收梢处种下新的起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