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源自著名作家方方的一句话所言极是:"社会的灰尘,落到每一个人头上都是一座火山"。道尽了人间沧桑。"往事不堪回首,断人肠"。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父亲尽管只是一种抽象的存在,对笔者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给笔者留下了无尽的痛苦,羞辱,审查…"黑五类"始终是笼罩在笔者头上的阴云。"童年的阴影需要一辈子去清除",心理学上似乎有这样一条定律。清楚地记得小学二年级时,一个叫王福生的男生坏笑着 ,双手并在一起作出被铐住的样子,弯下腰带领全班的男生,在教室里转来转去,模仿在押犯队伍。他们似乎以此为乐,从中得到极大的精神满足,在这种表演的恶作剧中,我只能涨红了脸,忍着眼泪默默的看着,那种羞辱感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p><p class="ql-block"> " 眷眷往昔时,忆此断人肠" 最为刻骨铭心的是四年级:一天下午放学后,学校要组织去看电影《在总路线的光辉照耀下》。旁边一位同学问我要不要去看,我随口答了一句:"纪录片没什么意思"。不想被班主任听见了,她把我叫到办公室,用力一拍桌子,厉声问道:你是不是对你父亲押在监狱里不满?! </p><p class="ql-block">我像被雷击一般,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委屈死了,只是强忍着才没哭出来。我完全听不见她讲了一些什么,只是最后听见她说了一句你可以走了,才浑身颤抖着,转身慢慢走出办公室。眼前一片黑暗,不知路在何方?</p><p class="ql-block"> 我感到身体虚的厉害,强撑着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靠着墙滑落坐到地上.这才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完全不明白 这是为什么?我怕见到任何人,感到 极其的的无助和绝望。直到天完全黑了,我才慢慢站起来走回家去。小小的年纪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将是我一生的命运。笔者 似乎瞬间长大,一下从 少不更事的小学生 跨进了成人阶段。</p><p class="ql-block"> 这件事的残酷在于,平时这位老师对我充满了温馨。记得一次和同学们去她家玩,她很诚恳的对我说:"你没有母亲,以后常到我家来吧"。我感动的眼晴一下湿润了。她还喜欢让我带着去同学家做家访。有个同学家是拉三轮的,家里很穷破破烂烂,她却像当年的八路军一样,毫不嫌弃躺在土炕上就笑着和家长聊了起来。在路上她喜欢拉着我的手,随便说些话,有一次还说我们做个朋友吧,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她的手是那么柔软温暖,我有时扬起脸望着她温情而端庄的脸庞,很想喊她一句:妈妈!应该说在小时候的老师中这位老师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温暖 ,至今想起来仍然很感动。正因为如此,她的突然翻脸让我猝不及防,实在难以接受。更别说那种莫名其妙的指责和质问。当然回想起来我并不怪她,她是刚刚从部队转业来的干部,非常质朴,阶级和阶级斗争的观念强一些也是难免的。不过自那以后我见着她就绕开走,顶多点个头,表示礼貌,再没有了丝毫想亲近的念头。她见到我时,依然会微笑着打招呼,不过我心里清楚,一切都回不到以前了!这致命的一击使我彻底丧失了对人的信心,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吧。记得当时我还暗自下决心,将来如果当了老师,一定善待自己的学生,绝不能让他们受到这样的委屈!几十年后,无论是大学还是中学的学生,见到我还会喊一声老师,有时还会聚一聚。即源于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如果说那个时代还有什么闪光点,那就是被中央美附中录取的时候,这是我非常想进的一间学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感谢老校长丁井文,他没有因为我的出身而弃之门外,愿他的在天之灵安息!不过这种幸福感并没有延续很长时间。因为出身等种种原因,我发觉自己依然是个另类,一位红二代在班会上公开对我说:要是在解放前,咱们就在战场上相见,我只是苦笑了一下,心里话这是说到哪儿去了!</p> <p class="ql-block"> 丁井文老校长。原延安中央警卫团排长,资深老干部。一手创立了中央美院附中。</p> <p class="ql-block"> 文革前全班同学攀登北京八大处,合影留念。谁也没想到,一场你死我活的风暴,近在眼前。</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多年前看过一部日本电影《宿命》具体情节已经忘记了。但是影片要表达的构思却引起了笔者的共鸣:父亲往往决定着后代一生的命运,这就是所谓《宿命》。</p><p class="ql-block"> 文革初期,一位同学的哥哥在湖南边远的湘西县城,被打成了反革命。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决定前去救他。</p> <p class="ql-block"> 过命的弟兄李永存,笔名薄云。清华大学教授,著名油画家。</p> <p class="ql-block"> 吕嘉民,狼图腾一书的作者。去湖南就是为了救他的哥哥</p> <p class="ql-block"> 张乃勇,后来得道的高僧,印钦法师。</p> <p class="ql-block"> 弘法寺讣告。</p> <p class="ql-block"> 昨晚聚餐时,小女告诉我:自印钦法师圆寂至头七,小女天天颂地藏经半夜,为法师送行。印钦生前有大恩予小女:特别是小孙的 安然出生…</p> <p class="ql-block">本人</p> <p class="ql-block"> 未曾想临动身的那天早晨,却差点儿出了事。头天睡得很晚,天刚刚亮我却神差鬼使的早早起了床。走到1楼的门口,突然发现学校的大门上贴着大字报,斗大的字赫然写着:有几个同学要去湖南长沙,我们绝不能让大特务头子的狗崽子XX踏上革命圣地长沙。杀气腾腾。我大惊失色,退进楼来,发现 阅览室的桌子上躺满了全副武装的红卫兵-红军战斗队。那阵子他们到处抄家,打人,已经杀红了眼。(时隔多年其中的一位同学张㐅X 才告诉我,她们当时想把我打死)。惊恐之际我找到李永存。他正在睡觉,我把他摇醒,告诉他出现的情况,他略加思索,要我自己先到北京站去藏起来,然后再汇合出发,还画了一张图,标明藏身的地点:北京站广场东侧的一个广告牌下。这位仁兄的心理素质超强,他的冷静和 睿智,一下使我从慌乱中定下心来,令笔者没齿难忘!我连忙下楼,好在时间尚早,操场上没有一个人,我假装散步,慢慢向广场西面的大门走去,回头扫了一眼,没有人注意,我立即攀上大门,翻身一跃跳到了校外,随即搭上无轨电车去了北京站,藏在了广告牌下。此时我竟然发现,班上的孙某某 已经像鬣狗一样追了过来,正在人群里东探西望,真是要斩尽杀绝!,(此人心黑手狠,打人,整人最凶,口碑甚差,后来还爬上了央美副院长的高位。一次校庆,他跟大家打招呼,结果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尴尬的下不来台,晚年也没有一个同学来往,也算罪有应得)!好在几个同学很快聚在了一起,我哽咽着说:他们追来了。张乃勇气愤的说:"他们太不像话了,我来对付他们"!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这么正直的人难得一遇!前几天他刚刚在深玔圆寂,我悲痛之极,由不得大哭了几场)。随后还算顺利,我们一行登上了南下的火车,总算逃出生天!</p><p class="ql-block"> 当时正是所谓的红8月, 充满了红色恐怖,小弟的书里 有一段记录了当时的惨绝人寰的情况:那种粘稠稠的包裹在每个人身上,弥漫在每一条大街小巷的血腥味儿,来自火化场堆放的一貝残尸,来自火车站前一群群头破血流的遣返对象。来自一户户遭洗劫受毒打的平民百姓,来自一对对呼呼作响的棍棒与军用皮带,那上面莫不浸润了平民的血污。</p><p class="ql-block"> 这期间我见过母校校长高万春先生的惨死,这位平素不苟言笑气质儒雅的中年汉子。不堪酷刑,坠楼自尽,几个红卫兵围着一息尚存的高先生,用木枪朝他的胸脯上乱捅,笑嘻嘻地说,"要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给他做人工呼吸。高先生仰卧着朝行行者呸呸的吐血沫,直至咽气"。这期间我见过本校党支部的女书记写的一份"认罪书"。那上面写的是她在这个高温酷暑的红8月里,被捆绑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在已经黑漆漆的教室里度过漫长的一夜之后,对于"与人民为敌死路一条"这一革命真蒂的痛切感悟。</p><p class="ql-block"> 这期间我见过北京龙潭湖公园里的浮尸,死者也是位老人,双手捆绑着背朝青天,后脑上还翻着两三寸长的血口子。</p><p class="ql-block"> 这,还是在所谓天子脚下的北京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北京火车站的旧貌</p> <p class="ql-block"> 就像美国小说《红字》那样,"黑五类"作为一个耻辱的标志,一直压在笔者的头上。几乎是影响了一生:笔者一直存在严重的焦虑症,缺乏安全感。甚至晚年有几次从梦中惊醒:梦到自己已经将近50岁,还没有成家。十分恐惧。老伴儿说这是我年轻时留下的阴影,的确如此。年轻时谈过几次恋爱,大都无疾而终。原因是一讲到家庭出身。对方的家长一听说父亲还关在监狱里,都是坚决反对。有的谈了很长时间,已经有些感情。最终也是棒打鸳鸯。最狼狈的时候,有个朋友介绍了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我咬咬牙也同意了。我当时不过二十几岁,又是个大学</p><p class="ql-block">的年轻老师。就这样,对方还是一口回绝。让人不由心灰意冷,寒心到了极点!</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现在的年轻人包括中年人,恐怕很难想象,在那个荒唐的年代里:盛行的口号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一个人的出身 决定一切。实质上就是封建时代,"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的翻版。不过是塗一层所谓革命的红色包装而已。记得文革初期,北京一位叫做遇罗克的青年人,因为发文驳斥血统论,竟然被逮捕,甚至枪毙,造成了千古奇冤的惨案。所谓出身好便可决定一切:在社会上畅通无阻,顺利入党,提干,进入编制,享尽种种红利。反之出身不好所谓"黑五类"子弟,包括"臭老九"知识分子的孩子,则饱受歧视和侮辱,成为社会的边缘人物,没有任何出路可言,就像印度的低种姓贱民,德国的犹太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这种人为的野蛮政策,不知造成了多少人间惨剧。包括北京的郊区等地,发生了不止一起将所谓地富分子及其子女,包括婴幼儿全部打杀活埋的惨剧。不妨称之为《 国殇》。笔者的遭遇不过是这股污泥浊水中的一朵小小浪花,时代的悲歌。比较而言,甚至可以称之为漏网之鱼的幸运儿:大概如老百姓所讲:"没妈的孩子天照应"!毕竟 死里逃生,逢凶化吉,后来还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至少比我大哥的遭遇要强许多,仅仅因为父亲是在押犯,正在人民大学 攻读东欧文学的他,虽然是班上的团支书,积极上进。因为班上的右派名额有7人,还差一个。就把他硬算了进去!开除学籍,押送至门头沟煤矿劳动改造,有一次井下塌方,有一位老矿工一脚把他踢进了翻斗车,自己虽然被砸死了,却救了哥哥的一命,仅仅是双腿被砸断…</span></p> <p class="ql-block"> 当年任教的大学,笔者参与了艺术系的创建。</p> <p class="ql-block"> "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由于从来没有在一起生活过,对于父亲的感情可以说等于0。而且拜他所赐,用北京话来说吃了那么多挂落,厄运不断。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记得上初中的时候,误传父亲已去世。我听姥姥对旁人说:"朱亚英死了"。母亲早夭,父亲也不在了,我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孤儿,遂感到莫大的悲哀,一个人在街上转了很久,那种凄楚的孤独感。真是让人肝肠寸断!</p><p class="ql-block"> 民间有一种说法:早好晚不好。早不好晚好。一切都好,死的最早。笔者大概属于早不好晚好。现在得天独厚的顺德安享晚年,并且有一个 孝顺的女儿.一对 非常可爱的小外孙,尽享天仑之乐,深以为过去的一切不幸 都抵消了,老天最终还是公平的。</p><p class="ql-block">附记:文中牵扯到一些人和事,只是为了说明当时的情况,并非是拉清单,大家当时都还年轻,难免受到当时社会的影响。我早已经翻篇了,除了那个孙某某。</p> <p class="ql-block"> 孙XX, 此人并非出身红五类 ,父亲不过是个旧警察而已,但是为了表示自己革命,所以运动初期打人最凶,出手最狠。曾经用皮带把叶浅予先生抽的浑身是血,,血肉模糊。也曾当众抡圆了扇老院长江丰的耳光…而且不思悔改,运动后期在西合营学生连,还凶神恶煞整治封楚芳和许卓等老同学,像疯狗一样。(这二位都是出了名的老实人),至今提起来老同学无不义愤填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