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日小记

黎元福浩

蝉鸣扯长了暑气的尾巴，今日入伏，空气里陡然多了几分黏稠的热。老辈人说，这时候得把自己当坐月子般娇贵着，想来是极有道理的——三伏天的热，从不是蛮力，是悄无声息钻进骨缝的潮，是藏在汗毛孔里的湿，得慢慢调，细细养。

清晨的阳光还带着几分收敛的暖意，搬个竹凳坐在阳台，让脊背对着初升的日头。光透过薄衫渗进来，像温水漫过河床，一寸寸熨帖着积攒了半季的寒。闭着眼听风掠过叶尖，心里空落落的，倒比闷在空调房里更清爽。这大概就是《黄帝内经》说的“阴阳相济”，外界的盛阳，原是来补我们内里的虚的。

喝水也成了学问。不再是捧着杯子猛灌，而是小口小口啜着温水，看水汽在杯口凝成细珠。从前总贪冰饮的痛快，如今才懂那一时的凉，是借了脾胃的暖去换的。傍晚烧一壶热水泡脚，水温刚好漫过脚踝，热气顺着经络往上爬，不多时便有薄汗渗出，连带着白日里的乏也轻了。

厨房里飘来羊肉汤的香，混着生姜的辛。母亲说，伏天吃羊，是让汗把寒气“逼”出来。砂锅里咕嘟着冬瓜海带，绿的瓜、褐的带，在白汤里浮浮沉沉，像把一整个夏天的清润都熬了进去。餐桌旁摆着刚切的苦瓜，撒点盐，苦味便淡了些，嚼着嚼着，倒品出几分回甘——原来夏日的苦，从不是刁难，是让我们在燥热里守住一点清醒。

晚饭后翻出经络图，按按鱼际穴，酸胀感从指尖漫到胸口，像是把堵着的气顺了顺。窗外的风带着草木的气息闯进来，吹得灯光晃了晃。忽然想起那句“入伏亦是入福”，原来这盛夏的馈赠，从不是冰镇的甜，是慢下来的日子，是对自己的妥帖，是在暑气里也能养出的一份从容。

夜色渐深，蝉鸣也低了些。明天该包些饺子，头伏的规矩不能破。日子就像这三伏天，热一阵，凉一阵，慢慢过，总能把每个节气都过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