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老屋

石镜娃

<p class="ql-block">我的老家一一石柄自然村,镶嵌在闽南海岸线上。沈海高速公路与沿海大通道及其二座跨海湾特大桥,犹如二条卧龙,守护着这座青山绿水掩映中的美丽古渔村。</p><p class="ql-block">斑驳的石板路蜿蜒着六百多年的岁月。村心那座坐北朝南,二房一厅二伸手,青灰的土墙瓦房。西厢的—房一伸手属于我家,这便是我生命的原点。</p><p class="ql-block">厅堂和东厢是蔡章叔家。院庭无门,墙角母亲栽种的白石榴年年绽放,其根茎入药,常惹得乡邻提篮相求。</p> <p class="ql-block">东南角有块赭色巨石,巨石东侧防空洞里的青苔记录着解放初期国民党飞机来犯的岁月,记得儿时飞机轰鸣,母亲搂着颤抖的我躲进洞中。巨石旁的刺桐树下、“舂米碓”边,留下我童年的欢笑。古榕盘根错节的须髯间,藏着多少青梅竹马的秘密。</p><p class="ql-block">西伸手旁的那口老井,泛着咸涩的井水只能用于洗涤,烧水做饭用水总得母亲踏着晨露去村外担回,挑水扁担吱呀声里,藏着母亲清晨的叹息。</p><p class="ql-block">老井西侧的戏台与大埕是村里的公共场所,是流动的历史长卷:大跃进时期人民公社大食堂的炊烟;每年正月十五元霄节、三月初八唐朝辅胜将军李伯瑶的诞辰日,三牲五果的馨香里,歌仔戏绕梁三日;夜幕下,孩子们在这里追逐嬉戏;冬日里,老人们在这里晒太阳、聊家常。</p> <p class="ql-block">关于老屋的来历,小时候问过父母,她们也语焉不详。老祖宗的祖屋在村子的东头,而1944年祖母撒手人寰,六年后祖父也随鹤西去。</p><p class="ql-block">祖母一生生下六男一女,由于贫穷和战乱,只有大姑姑,父亲及叔叔三人长大成人。一九五八年,作为长兄长嫂,父母为叔叔操办婚姻,把我们住的房子让给叔叔当婚房。而自已租用了隔壁蔡章叔家的厅堂。</p> <p class="ql-block">租房在一九六二年底到期,三年自然灾害的阴云里,父母亲咬牙在东头祖宅地起新厝 。叔叔拿回了购买杉木的票证,也买回来84片木椽子,还有老主叔及其他亲人的接济、帮忙,新房终于落成。</p><p class="ql-block">新房落成,叔叔迁入,我们搬回斑驳的老屋——只因父亲说:“长兄如父”。</p><p class="ql-block">新房落成,凝结着全家省吃俭用的心血。那年春节,托大姑父从黑市买来的二斤猪肉在灶头飘香,油星子映着姐弟们发亮的眸子。那些挤在土墙老屋里的冬夜,那些灶台前的剪影,那些建新厝时的汗水,都成了老屋最难忘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1966年,我蜷在新建的“尾伸手”的木床上听潮。石头墙缝漏进月光,将老屋的皱纹刻在壳灰抹墙上。1968年参军离家时,母亲倚着门框,白石榴花瓣落满肩头。</p><p class="ql-block">1970年,东头的新厝盖起西厢房,为我准备了婚房。过后,西厢添了护厝,弟弟们的婚房渐次立起,父母亲一起住进新居,唯老屋在时光里佝偻了脊梁。</p><p class="ql-block">1992年,堂弟立民来商量要置换老屋给金川叔。伴随父母走过风雨历程,也陪我度过美好岁月的老屋,要给它再找一个新主人了,父母的心里有千般无奈,万般不舍。签契那天,父亲摩挲着门环,铁锈沾了满手。母亲背过身去,肩头微微颤动。白石榴树沙沙作响,仿佛老祖宗在叹息。</p> <p class="ql-block">如今,村中的老屋像被时光遗忘的孤岛。蔡章叔家的祖宅化作两层小楼,金川叔家的新房盖在村口,唯有我家原来的老屋依然倔强地立着,土墙斑驳如褪色的族谱,木梁低垂似疲惫的肩膀。但那些镌刻在土墙缝里的岁月,那些渗透在瓦片上的炊烟,那些回荡在院庭里的乡音,早已在我的血脉里扎下深根。</p><p class="ql-block">这,就是我老家的老屋,我出生成长,居住生活了十八春秋的老屋。它不仅是土木构筑的空间,更是我们家族的时光胶囊。它的主人换了,样貌变了,但当海风掠过屋檐,我仿佛又听见童年的笑声在回响。</p> <p class="ql-block">Al制图:刺桐树下、“舂米碓”旁盛满童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