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午夜铃声

有龙则灵

2002年一个秋夜，凉风习习，周边一片寂静。凌晨二点，几经折腾后才迷迷糊糊有点睡意，“叮铃铃、叮铃铃”的铃声再次响起，宁静中铃声是那么刺耳，我急忙拿起电话听筒，转头看看身旁的妻子，她翻身拉起被子捂住耳朵，嘟囔了一句：“怎么又来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已经是今夜第三个电话，从晚上十点开始，一而再、再而三来自太平洋对岸GIDT公司麦柯的电话，听筒中全是追问同样的问题，按照船期应该到的货柜去了哪里？联系到船公司了吗？

麦柯是安达公司产品最大的客户，他的订单占安达年销售数量的七成以上。对公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第一次电话铃声响起，以为是一般的查询船期，联系市场部长小戚，让她询问船代货柜到了哪里。被告知没有船期更新的信息，误差应该在范围之内。可是接二连三的来电，麦柯坚持要知道船误期的原因。我开始心生疑虑，直接联系船代询问情况，电话中船代依旧坚持没有意外，追问之下，又告知时间太晚，船公司办公室已经人去楼空，要知道准确情况至少要明天上班以后。以后再次追问，对方干脆挂机，留给我“嘟嘟嘟”的忙音。

船代可以挂机，我却无法不理会麦柯的电话。12点到1点2点……一次次的电话不断，透过听筒能感觉到麦柯的怒气，真的是铃声如同无常催魂，语音仿佛判官索命。

从麦柯的电话中得知美国西海岸近日遭遇飓风，可能对我们的集装箱船带来影响。这个意外的信息如同在心中投下一颗炸弹，给我极大震撼。三个四十呎货柜、三百万片软磁盘，价值三十万美元，如果真的发生意外，将给安达带来灭顶之灾。

看着周边漆黑一片，睡意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心中七上八下，根本无法平静。回想起安达十年走过的路，真的是不容易，内耗引来主管领导怒火，盲目上马造成市场供需求逆转，销售价格跌落谷底，公司资金链断裂……其中任何一项都会让企业致命。依靠安达上下齐心，历经磨难才走出困境，走到了行业前列，如果集装箱船遭遇不测，十年努力将付之东流。

一夜无眠，连累妻子辗转反侧。早晨六点，天才蒙蒙亮，我起床准备洗漱，想尽早去公司。坐起时一阵眩晕，以为是起得太猛，闭着眼在床上靠一会儿，几分钟后，晕乎乎的感觉有增无减。妻子拿过电子血压计测试，血压150/100，从未有过的高血压，令我震惊。想来是三番五次的电话轰炸，让整个人烦躁不已，一夜无眠，外加心神焦虑，让知天命的身体不堪重负。

按照正常情况，突发的高血压，应该先去医院看病。可是集装箱船情况不明，公司面临危机，无心、也无法安心去医院就诊。

上班召开相关部门负责人会议，说明了昨夜的情况，然后是通过各种关系查明情况。经过大半天的多方打听，最后得到消息，装有公司软磁盘的集装箱船确认遇到了飓风，船和部分货柜有破损，近日会抵达洛杉矶港，具体损失要见到货柜才能确定。听到这信息，真是又悲又喜。悲的是老天就是见不到我们顺风顺水，那么多集装箱船在太平洋上跑，遇到飓风是万分之一的概率，这样的小概率偏偏就让我们遇到了；喜的是还留有一线希望，但愿老天开眼，集装箱破损不要落到我们头上。

等待的日子，充满焦虑而又漫长，同时伴随的还有午夜铃声带来的后果，145/96这个刺眼的数字、短时间无法消除，只有每天按时服用北京0号。一周后，麦柯拿到了集装箱，也许是老天开了眼，软磁盘损失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在商讨善后的过程中，安达和GIDT着眼长远，共同承担了飓风带来的损失，合作的春风吹散了飓风带来的阴霾。

以后的日子，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深夜少了惊魂的铃声。也许是命运垂青敢于担当的人，公司挽回了飓风带来的损失，在忙碌中，在每月一个个货柜发运的红火中，我的高血压不知不觉中远去，安达和我应了普希金的诗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