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我的第一次读诗抄

靳轲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的第一次读诗抄时的读本，竟然不是出版社正规出版的图书，而是好几个用钢笔誊写下来的手抄本。这些手抄本，就是我第一次读诗抄时的“书籍”。

　　其实，我的第一次读诗抄，还不能用“读”来形容，只能算作是“看”。读，是深入理解文字的内容，用大脑来进行解读和思考。看，是用眼睛对文字进行浏览，获取表面的信息。我那时还小，大概是上小学二年级或三年级的样子，还不具备阅读的能力。

　　我的家里有一只书厨，放在东屋东北角靠墙的地方。书厨里放了一些书本、杂志，还有一堆旧报纸什么的。有一天，我在书厨里随意地翻看，无意间，我在书厨下半截隔板上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包用旧报纸包裹住的东西。我有些好奇，不知里边是些什么物件，就把包着的报纸给打开了。我看到报纸里面是五六本灰色封面的笔记本，上面写着我二哥的名字。我再翻开笔记本里面，上面是我二哥用工整的小字抄写的一首一首革命烈士写的诗抄。

　　那时候，我二哥在辽师附中念书。能考入辽师附中的学生，学习成绩都不错。我记得和我二哥交往的同学中，有一个叫杨洪，有一个叫何平，还有一个同学，他的父亲是大连机车厂的党委书记，叫岳毅。这个同学和他的父亲却不姓一个姓，他叫薛新华，当时我还觉得挺奇怪的。这几个同学经常到我家里来找我二哥，有时还会带一些书籍过来。我二哥的这些手抄本诗集，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写下来的。

　　这些革命烈士写的诗抄里面，有夏明翰写的《就义诗》，有陈然写的《我的自白书》，有方志敏写的《可爱的中国》……这些诗抄里面具体写的都是些什么内容，我在看过之后，就有些记不清了。但是我却一直朦朦胧胧地记得，其中有一位烈士写的这样几句诗文：“巴掌般大的一块天，筛子般大的一块地……阳光呵，水呵……”

　　我在当时看这些诗抄时的心情，可以用紧张和澎拜来形容。紧张，是因为这些诗抄是被我二哥用报纸包起来，放在隐秘角落里的。我二哥这样做，大概就是不想被别人察觉乱动。但是不巧却被我发现了，而且还打开来看了。不知我二哥在知道这个情况后，会有什么想法。澎湃，是因为这些诗抄用它的激情、庄严和无畏，把我引领到另外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世界里去。这些革命烈士们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精神，不由得叫我肃然起敬。

　　我在看过这些诗抄之后的一些日子里，每当有阳光普照在我身上时，我的脑海中就会出现我记住的这几句诗。每当我想起这几句诗时，我的脑海里就又会浮现出一缕光亮从小小的窗户中折射进来，几位革命烈士在狭小的牢房里坚持斗争，渴望得到阳光和自由时的情景。

　　我第一次读诗抄时模模糊糊记住的这几句诗，让我牵挂了好几十年。我一直以为这首诗是一位姓刘的烈士写的。后来有了电脑，我曾在网上百度过，想找出这位作者的名字和这首诗的全文。但是无论我怎样努力去查找，却始终都得不到半点信息。

　　近几年我又在百度上查找，还是找不到消息。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突然灵机一动，没有像以前在电脑上输入“一位姓刘的烈士写的诗歌”、“巴掌般大的一块天，筛子般大的一块地”那样来查找，而是输入了“革命烈士写的现代诗巴掌般大的一块天”这样几个字。这下好了，我终于查到这首诗的作者和全文了。

　　原来，这首诗的作者不是姓刘，而是姓蔡，是蔡梦慰烈士写的。蔡梦慰烈士1948年5月因挺进报事件被捕，被关在重庆渣滓洞集中营。蔡梦慰烈士在狱中，写下了我第一次读诗抄时看到的这首诗。诗的题目叫《黑牢诗篇》。这首诗一共有五个章节，第一章“禁锢的世界”前面几句是这样写的：

　　巴掌般大的一块地坝，

‍ 箩筛般大的一块天；

‍ 二百多个不屈服的人，

‍ 锢禁在这高墙的小圈里面，

‍ 一把将军锁把世界分隔为两边。

‍ 空气呵，日光呵，水呵……

‍ 成为有限度的给予。

‍ ……

　　每当我再读这首诗篇时，一种感激的心情就会涌动在我的心里。我由衷的感慨，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我们现在的生活，全都是像蔡梦慰这样的革命烈士抛头颅、洒热血，牺牲自己的生命为我们换取来的。我们应该永远地记住他们。不但我们要永远地记住他们，就是我们的子子孙孙，也要永远地记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