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味道】——落花生里的故乡味

陈占甲

美篇昵称/陈占甲，美篇号/16479930，图片/摘自网络，文/原创

　　我爱吃落花生，尤其是故乡的花生。在生活中只要看到花生这道美食，一瞬间，我就会情不自禁的回想起童年的时候“花生里的故事”。

　　故乡的秋，总是裹着一层泥土的腥甜。在村子北头，大金店镇颍河南岸那片沙土地，是我父亲侍弄了半辈子，非常适合种植落花生的土地。春末下种时，父亲带着二姐二哥和我，先把地整理好。然后，再拿着锄头和其它工具，弯着腰，一步一步的用锄轻轻地挖出一个个，一行行，大小深度均匀的小坑。二姐跟在父亲的身后，把一颗颗饱满的花生种丢进湿润的沙土坑里。紧接着二哥和我，用脚或双手把小坑里的花生种封好土。指尖沾着的泥土沙粒簌簌地落在鞋面上，像撒了一把碎星。

　　转眼之间，就到了秋天。秋阳把田垄晒得发烫，便是收花生的日子。每到这个时候，学校已经放秋收假了，我和二哥都从学校回到农村参加秋收。秋收季节，我最喜欢的劳动是跟着父亲到地里采摘花生。天刚蒙蒙亮，父亲就把我们叫了起来，一同到颍河南岸花生地里采摘花生。父亲扛着鐝头在前头走，我和二哥二姐，分别拿着篮筐与口袋、紧紧的跟在父亲身后，急急忙忙的往地里赶，露水打湿了我们的裤脚，在晨光里泛着亮。

　　到了花生地，父亲的锄头轻轻一刨，带着泥土的花生果就滚出来了，好像一群圆滚滚的褐衣娃娃。我和二哥争着去捡，我满手都沾满了泥沙，手指磨得有些粗糙，但却顾不上拍掉——赶紧剥开一颗刚出土的花生吃了起来。嫩白的果仁带着清洌的甜，那是秋天最美好的馈赠。父亲对我们说，新花生的汁水能解乏，于是我们捡的更快了，不一会儿，我和二姐的小篮筐就堆成了小山，二哥拿来的大布袋也很快装满了花生。

　　傍晚回家，院子里就热闹起来，父亲把花生倒在院地上，一家人围着坐下，边摘边说笑。夕阳斜斜地照过来，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花生壳被阳光晒得微微发亮。偶尔有一两颗从指缝滑落，滚到鸡窝旁，引得刚到窝的老母鸡咯咯叫着探头。

　　采摘好的花生，应将其晒干方可储存。为了把刚刚采摘的花生晒干储藏，父亲搬来一个梯子，让二哥爬到我家房坡上，在上面铺上一个竹帘子，然后，再把新摘的花生一篮一篮地摊在竹帘上，并用手一遍遍的摊匀，这好像在铺一层褐色的锦缎。在秋阳的照耀下，花生慢慢的就晾晒干了，在晾晒过程中有的花生壳会裂开一道细缝，里面的果仁渐渐地染上金黄。风从房坡上掠过，带着晒干的花生香，飘得满院甚至全村都是。

　　等到霜降来临，屋檐下的竹筐里早已堆满了晒干的花生。母亲坐灶台旁纳鞋底时，会给我们抓一把花生放在煤火旁边烤，噼里啪啦的声里，花生的焦香慢慢地漫出来。我们凑过去，烫手的花生在手里来回倒腾，剥开焦脆的外壳，果仁上还沾着点煤炭星，吹一吹，塞进嘴里，烫得我们直哈气，却舍不得吐，那股子醇厚的香，从舌尖暖到了胃里，感到满是惬意。

　　晒干的落花生，平时是不能随便吃的。通常，父亲会把花生装在大袋子里，放在父母居住房屋的棚子上面，由母亲负责管理。平时，我们要想得到吃到花生，必须是在学校取得好的成绩；在家中要勤快，周日要帮助父亲干农活，或帮助母亲做些家务；还有患病时，家里没啥好吃的，母亲常炒把花生给我们吃，以此来鼓励我们战胜疾病。还有一个吃花生的机会，就是冬日里晚饭后，父亲的好友，来我们家与父亲一起抽烟聊天时，高兴之时，父亲会把我们家的花生拿出来，招待他们。此刻，我和弟弟就借此机会，大饱口福。

　　过年吃花生，是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刻。在过年的前两天，父亲利用过年蒸馒头的火头，用沙子做辅助加热材料，与花生混和在一起，放在大铁锅里加热翻炒，不一会儿，一锅又焦又脆又香的花生就出炉了。父亲为我们过好年准备了一道漂亮的美食。除夕夜，一家人围着父母坐在一起，手里剥着花生，话着家长，花生壳在脚下积成了小堆，踩上去沙沙响。大年初一，我们的兜里装着满满的花生，跑出门和小伙伴们分享。你一颗我一颗，花生仁的香甜混着笑声，落进了家乡的风里。

　　离开故乡六十年了，我去过很多地方，也尝过不少地方的花生，却总觉得少点什么，去年秋天我又回到故乡，我的四弟从他屋里的布袋里倒出一碗花生，让我尝尝，花生壳上还沾着陈年的土，我剥开一颗，那熟悉的醇厚香气漫上来，忽然我懂了——少的不是味道，是故乡的秋阳，是家人围坐时的暖，是那一把从泥土里长出来的，被时光晒得沉甸甸的牵挂。

　　原来，故乡的味道，早就藏在每一颗花生里，随着岁月的沉淀，愈发醇厚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