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夏季水湾

茶山侠竹

水湾，是我童年时夏季最清凉的记忆。水湾位于村子的东边，南北长，东西窄，西岸和北岸的老柳树垂着细长的丝绦，鹅鸭总是喜欢划开粼粼波光，悠然自得地在水面上游弋。

我家住在水湾西岸，菜园子在水湾北岸，紧挨着水湾边。记得爷爷常带着我去菜园用水湾的水浇菜地。园子里种着黄瓜、青椒等各式各样的蔬菜，爷爷用桶提水浇地，我就守在菜畦那头，只要水一到头，我便大喊：“到头了！”爷爷听到，就会挪去另一个菜畦浇水。水渗下去后，菜地里咕嘟咕嘟直冒水泡，有几条小鱼小虾在泥水里欢快蹦跶。我兴奋地唤来爷爷，在他的帮助下，用手捧着这些灵动的小生命，再小心翼翼地放回水湾。

水湾里，青蛙总在呱呱叫个不停。我和弟弟找来一根梧桐杆子，在杆头绑上磨得锋利的铁条，蹑手蹑脚地朝着青蛙慢慢靠近，瞅准时机猛地一插，就能把青蛙逮住。爷爷知道后，板着脸发了好大的火，他说青蛙是益虫，专门吃害虫，以后绝不能再捉。于是，爷爷把那根梧桐杆子绑上旧篮子，教我们在篮子里放上几块骨头或者花生饼，轻轻放进水里。等上一会儿，猛地一提，篮子里就满是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和泥鳅。奶奶总会把它们仔细清洗干净，裹上盐和面糊，在锅里煎得金黄。在那个年代，这可是难得的美味，至今还留在味蕾的记忆深处。

入伏以后，水湾就成了我们这群孩子的乐园。我们嘻嘻哈哈地把鹅鸭轰上岸，偌大的池塘瞬间成了我们的天下。在水里，我们尽情地游啊、闹啊，打水仗打得水花四溅。要说印象最深的，还得数下水游泳扎猛子。大伙在水里用狗刨式游着，你追我赶。被追急了，深吸一口气，“噗通”就扎进水里，四肢在水下乱扒拉，憋不住了才猛地冒出头，大口喘着粗气，抹一把脸上的水珠，又笑着扎进水里继续嘻戏。

我们有个伙伴叫柱子，在水里简直就是“蛟龙”一般的存在。他游泳时，双臂像船桨似的大幅度划动，双腿用力拍打水面，“嘭嘭”的水声不断，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彩虹。最绝的是他扎猛子的本事，深吸一口气，身子“嗖”地一下就窜进水里，只留下一圈圈涟漪。等再露头时，人已经在十几米开外了。有一回，他竟然从水底摸出一条半尺长的鲤鱼，鱼身上还沾着水草，尾巴甩得水花四处飞溅。我们眼馋得又蹦又跳，感觉他手里捧的不是鱼，而是稀世珍宝。

水湾西边有棵歪脖子的大柳树，虬曲的枝干斜斜地探进水里，离水面大概两三米高，成了我们天然的跳水台。我们常常像小猴子似的顺着树干往上爬。胆子小的，爬到半截就闭着眼睛“扑通”跳进水里；胆大的能爬到枝桠处再跳。柱子最厉害，每次都爬到枝桠处，双手抱胸，摆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咚”地扎进水里，好久才从远处冒出头，抹一把脸，用得意地神态仿佛朝我们炫耀：“看！我比你们都厉害！”惹得小伙伴们又羡慕又嫉妒，纷纷嚷着要跟他学。

现在想来，那时的水湾游泳嘻戏确实有一定的危险！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的水湾早已干涸，面积也小了不少。上次回老家，我站在湾边，眼前只有干裂的湾底，几丛枯黄的芦苇在风里摇摇晃晃，像极了老人稀疏的白发。曾经倒映着整片蓝天的水面，现在满是杂草碎石，再也看不到鱼儿跃出水面，也听不见青蛙的叫声了。暮色渐浓时，恍惚间又听见母亲喊我回家的声音，可一回头，只有空荡荡的风穿过，带着几分寂寥，轻轻抚过我湿润的眼角。

那方盛满欢笑与故事的水湾，被岁月的洪流裹挟而去，却永远沉淀在记忆深处，化作心底最柔软的思念，每当忆起，便泛起丝丝甜蜜与怅然，难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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