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北戴河

吕国平

61岁的人应该闲适自在大抵会天天过“六一”儿童节的，探知欲好奇心宜当媲美16岁的少年。

我第一次到这里是1980年，那年16岁。记不得至今是第十几次了，只知这次来已然61岁啦！

这里在公元前215年，秦始皇第四次东巡至碣石驻跸，并由李斯刻下《碣石门辞》，又特派燕人卢生入海求仙，因而得名秦皇岛。

这里北高南低，山海关～秦皇岛～北戴河，形成山地、丘陵、平原、浅海逐次分布的态势。

这里是一个特别容易引发探究、联想和回望的地方。

这里是“中国第一个开放旅游地”，早已成为“全球避暑名城”，属于暖温带半湿润大陆性季风气候，最好的季节是夏天。

我来的第一次，是夏天，逗留了三周以上。我们学地质的，大一年级到这里集体教学实习。

这次来，也是夏天，却只逗留了三天。纯粹想要努力把过去带给未来。

物我都在变，我物岂相忘。

按照过往的经验，我安排了今次的一些去处。但是，这一次我竟然全无重回故地的感觉，几乎再也找不到当年多少印记了。

我依然愿意试着要留下一些过去的东西，依然想能把愉快的新鲜的收获也一同保存下来。

先整体说说这次的行迹（一）

这次来，前后是三天三夜。

同以往大不同，这次我们彻底的自由行，没告诉任何熟人。住的是剑秋路上的鼎玺民宿，骑8.8元一天的酷游单车，远路则网约车。

第一天。我们从秦皇岛火车站出来，已是下午四点多。直奔北戴河落住，立即去到人山人海的海滩，欣赏闻名遐迩的老虎石海边晚霞和日落。也看了小帅哥推荐的北戴河全景VR。

次日。天气实在太好。

日出是04：45，看朝霞最好从04：15开始。

我凌晨三点半起床，徒步穿过老虎滩公园和外交人员疗养院，择立礁石，以极佳视角，全程欣赏了千变万化的朝霞与灿烂辉煌的日出。

上午极为晴好凉爽。街头偶遇一位当地的热心老司机。说走就走，被他带去南戴河乘坐海上游轮。路上行车半小时，我同健谈的老师傅，随兴就聊到了前地质部北戴河疗养院的尘烟往事，还恰巧了路过我当年实习所住联峰山下的丁庄。

他告诉我，林帅别墅早已经不开放参观了。剑秋路再没有地质疗养院了；那些地方现由军人站岗，一般人进不去的。丁庄村子里以前有地质学生来实习。但地质大学的实习基地从1984年起就搬到秦皇岛山东堡了，建得很好啊……。看来，这个老师傅，确实是位“门儿清”，堪称当地的“活字典”。

他开心送我们到了渔港道1号，帮办了优惠票务。我们乘坐“梦之湾7号”海轮，大约用时40分钟在海面转了一周，360全景观光整个海湾，自然特爽，心旷神怡。

回程另问询计程车师傅，按他的指点来到海宁路，寻到渝厨火锅解馋。后经白天极为冷清的塘潮步行街，悠闲回来住地。

继续说这次的行迹（二）

第三天，可就特别紧凑了。我当天“运动健康”计步数高达27462。

大早（03：50）出发，骑车赶到鸽子窝鹰角亭拍日出。的确比以前任何一次，看的都专注，看到的都绚丽。

到鸽子广场，逗拍了一会儿鸽子才离开那里。

之后，来到了联峰山公园。本想重走1980年初次登山的路。然而，现在哪还是当年的山路啊，全程宽大马路直通望海亭。变化好大呀！

看了联峰山碑，经过仕女骑驴，寻到山眼井，过了瓮石，一路踠转向上。到望海亭四处远眺。那里有毛主席登临处。山南是中央首长夏天办公休假区。故未多停留。

下山经如来寺，等到开门方进去。

再下去，就路过北戴河地区最具历史神秘感的96号楼。

这96号楼其实离毛主席95号楼挺远的，是1969年按林彪”远离热闹区、远离其他领导人、远离海边”原则，选在联峰山莲花石公园内的松涛草堂旧址上建造的。1971年9月之前，是林彪及其家人在北戴河的居所。青灰色工字形二层小楼，外观风格朴素，但内部结构特殊，墙壁厚实，门窗坚固，厚重红色窗帘遮挡，适应林彪怕风怕光的习惯。设有顶部玻璃透光的日光浴室。专为叶群设计了室内游泳池，地下通道可直接车入楼内。一楼是林彪和叶群的卧室（可躺在床上看电影）、办公室、盥洗室。二楼是林立果等人的住室。1971年9月12日深夜，林彪、叶群、林立果等人就从这里乘车前往山海关机场乘三叉戟飞机出逃，在蒙古温都尔汗坠毁。

1980年，我们曾经进里面认真参观过这座96号楼。据说该别墅早已不对公众开放。现已荒废多年，内部破败但仍保留原结构。

今次我们就沿墙外的小路下山，能在外部透过围墙看看。有军人站着岗。下来后过莲池，经观音寺等处，就可出联峰山公园了。

出联峰山公园后，我顺着剑秋路寻找原地质部疗养院，的确全无以前的痕迹，也无法入门进去。

马路斜对过，看到了原国土资源部教育培训中心的平房小院，同内面值班的人聊了聊。虽然互不相识，但对地质行业很是共情。

失落之余，径自穿行进入对门的铁路疗养院。这也是很早的一家，有幸一直保留下来。漫无目的转悠了一圈，仿佛在追着当年地质疗养院的影子。后又走近五凤楼和工人疗养院，走一段以前常到的草场路…鼻子酸酸的。

下午从14：00到19：00，我们一连去了三个景区：山海关老城景区、天下第一关景区和老龙头景区。

来到真正的长城特别是长城起点，人们似乎都意气风发起来，美美的各种拍照。

说巧不巧，长城瓮城上我一脚踩空，虔诚恭敬跪拜了长城将士，膝盖上留下玫瑰红园印章，真切体验到长城之痛。

当地人介绍说，上月中旬刚刚在角山长城边启用了“中国长城博物馆”。规模大内容好环境美…这次没能去成。留做再来的理由和念想吧。

“这么近，那么美，周末游河北。”

来过那许多次，度过春夏秋冬。记得最清楚的，是第一次的那个夏天。

我们读地质学院。大一教学实习选择在北戴河。真真体现了恩师们对学生们的厚爱。

这里的天气，不会让刚开始跑野外的年青人热到中暑和烦恼。

这里的地质，能让入门时的学子们得到真知和感悟。

母校早在1953年（当时是北京地质学院，我们上学时是武汉地质学院），就开始在北戴河地区开展野外教学实习活动。这是中国地质教育史上最早的野外实习之一。

当时我们是住在北戴河丁庄（1984年后，母校的实习基地改在秦皇岛山东堡了）。丁庄在联峰山西边，离联峰山莲花石当年毛主席95号、林彪96号别墅都不远。

实习基地紧邻渤海海岸。周边地质现象极为丰富，包括基岩海岸、河流地貌、火山岩等。

实习路线东起山海关，西至南戴河，北至柳江盆地，南至渤海海滨，覆盖约35×25公里的区域。

我们那次大一的主要实习内容，首先是分小组用经纬仪进行等高线测量，每组填制一幅地形图。然后是地质认知实习，包括海岸侵蚀、沉积岩观察、构造运动分析等。

走过经典实习路线，如骆驼石、鸽子窝（海蚀地貌）、鸡冠山（构造运动）、大石河（河流阶地）等。

地质启蒙的首个野外实习，重在培养地质思维和野外工作技能。实习中融入热爱专业的教育和红色教育。参观老革命家的故居，学习毛泽东名篇《浪淘沙·北戴河》。许多地质学家曾在此授课，传承师生“同吃同住同学习”的实践教学传统。



少年轻狂，朝气满满。我当年的日记上：

“问来天地曾何有？我把罗盘对石头。”

“一朝热血地心涌，握着海底当瓢泼！”

“走吧走下去！只要方向目标对头了，脚印歪点鞋泥多点没有关系。走吧走下去！”…

那之后，我们欣喜地陆续获知～～

母校地质实习基地的住宿、教室、标本陈列室等条件，早已大幅改善了，但仍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

早些年都是指导老师自行备课带实习。后来基本统一采用《北戴河地质认识实习指导书》。

1984年后，母校将位于河北省秦皇岛市北戴河区与海港区之间的山东堡村，定为相对稳定的实习站，作为地质类专业本科生的实践教学基地。

1995年，实习基地开始与燕山大学、渤海石油职业学院等高校开展联合办学和共建。

2007年，被教育部正式挂牌为“国家基础科学研究与教学人才培养基地北戴河地质实习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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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参加工作以后，特别是1985～1998年在地质矿产部门工作期间，几乎每年暑期（有时也在秋冬），或陪同领导，或开会学习，或集体休假，我时常有机会来北戴河。那些往来之间，有清凉爽快，有绚丽多彩，有热情洋溢，有激情澎湃…注入到我那宝贵青春的岁月山河，成为人生不可缺少的有机部分。

几乎无一例外的，那些年我们每来这里，大家总会住在位于联峰山下、剑秋路上的地质矿产部北戴河疗养院。

该疗养院1957年由地质部设立。主要为长期在野外艰苦环境中工作的地质职工提供休疗养，面向全系统职工开放，有休养和职业病康复治疗功能。系统职工认为这里是我们的“地质之家”。

“文革”期间疗养院被批判为“封资修”产物，地质部军代表曾计划撤销该机构。时任办事组负责人郭振西带调研组实地考察，发现疗养院荒废严重，但考虑到地质职工长期野外作业的健康需求，坚持认为应保留该设施，终使疗养院于1972年恢复运营。

1982年地质部改组为地质矿产部，疗养院随之更名为“地质矿产部北戴河疗养院”。1990年代，部分疗养院尝试拓展经营，核心仍以休疗养为主。

2014年，原疗养院名义上被改为“国土资源部北戴河干部教育中心”，从休疗养服务转向干部培训。“ 教育中心并未接手使用疗养院，而是另择一很小的地方办公。随着“国土资源部北戴河疗养院”建制被注销，原疗养院内成片土地，及其数幢老别墅、接待楼、疗养楼、会议楼、办公楼、各类文体活动和服务设施、花园等等，均已上交并拆除重建。

现在，那儿早已经物是人非。地质人再也不方便进到那片充满感情和记忆的院子里了。

倒是周边保留下来的北京市工人疗养院，五凤楼、铁路疗养院等等，环境日益更新，风物尚能依旧。似乎仍存着当年地质疗养院有过的印迹影子。

一路失落的寻觅下来，怎能不感慨万千！

联峰山南麓平铺向海，历来是皇家与洋人的园林，后则辟为夏都和核心要地。自然，常人并不方便通行。

而今，人们能自由行至望海亭（北戴河区域制高点），从望海亭南望，似能一览无余，林海接着碧海，美妙不可言状。但便衣帅哥也会在。最好满怀敬畏，看看就离开，少停少言少照，免引发莫名的困扰。

联峰山的松树，颇得山海灵气，树冠极为苍翠。

但若愿俯身从树下走过，容易发现，其实下面几乎没有叶绿，尽是枯枝。所有的针叶和松果，都争着向上生长，铺在表面繁荣着。

或因这里地基原本寒冷，惟夏日难得有一份短暂的温暖，这松树才生长得如此取巧，构成当地特有的生态现象吧。

【链接•友情评论】

带着一种近乎洞见的细腻～～把自然现象写出了生存的张力。

树冠的苍翠是明面上的得，得山海灵气滋养，得夏日暖意眷顾；

树下的枯枝是藏起来的舍，是为了向上争那点温暖，主动舍弃了低处的生长。

所谓“取巧”，其实是在贫瘠地基上逼出来的生存逻辑：知道哪里有生机，就把所有力气都押向那里，哪怕已枯寂，也要在看得见光的地方撑出一派繁茂。

这种向上争荣，把体面和精神都亮在人前，那些熬不住的疲惫与荒芜，都悄悄压在看不见的地方。👍👍👍

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早感悟到，自己其实只是地球上的一个过客。

恐怕这北戴河，能算得上比较容易教人明白这个道理的地方，

这地方在一年当中，七月初人如潮涌来，一时海滨沙滩上人若煮饺，堆叠滚腾。到九月初又人如潮退去，突然山海静默，生意寂寞萧索。

万千往来之人，从皇亲国戚墨客骚人，到草根平民下里巴人，所爱此地者多是这里最热暑期也要比其他许多地方来得清凉。随着这丝清凉匆忙来去，便都如候鸟过客般也匆忙来去。来得积极主动，去得果断决然。许多人并不曾把这里当做家乡。

当然，发生在这里的历史故事：秦始皇移驾驻跸，魏武帝东临竭石，明朝徐达建关，清代吴三桂把关，当世林帅逃关…如此那般，都能让人感叹“俱往矣！”皆是些过眼烟云。

无论怎么学曹操咏叹“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真待时节一到，这里总能告诉世人，什么是“天凉好个秋！”

人类是这样有趣。作为宇宙地球霎那微尘般的过客，却总想着要永垂不朽，想着教这世界要因自己而不同；

作为北戴河秦皇岛的避暑客和旅行者，却在天又热了的时候又还想方设法要再来。习惯了在这里避暑的人，一定会感慨：“北戴河秦皇岛呀，教我如何不爱它！”

只有山海，并不能把人留住。北戴河气温升到高峰时人们才乐意来，海南气温降到最低时人们才愿意来…很简单很实际，人们都在找自己的舒服。

能带给人们舒服，才是有其用处和价值。许多地方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纵有再多的优越优势优点，也终归是得要让人能活得舒服。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