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茶一味

虞晓平筱

盛夏的风遁形无影，叶子纹丝不动，蝉鸣噪生。

空调机交换着冷空气，将热浪阻挡在心门之外。

打发午后时光，莫过于煮一壶茶，熏一盘香。茶的起伏懂水的滚烫，清香逸远知茶的历久时光。

然后，等那缕烟起，等耐心和时间的车辙碾过。烟的源头是明火熄灭后的热度酝酿，时间的两条腿迈着分秒的步伐，画出一圈又一圈的年轮，有好几次甚至怀疑它是不是已经熄灭了，当我轻轻抬起蟾蜍底座时，里面仍是有一点红色的亮光的。

等啊，等啊，我失去耐心了，从蟾蜍张开的大嘴巴往里面偷偷地瞄上一眼，还好，红点还在，温度还在，暖还在，一直就在的！

等啊等啊，分成秒针在快速地，又在慢悠悠地转着，脑海里总闪过是不是已经熄灭的猜想。其实又不是，蟾蜍冷冷的外表下面一直在酝酿，在燃烧，在蓄势，在待发，在等我的耐心慢慢儿融合它。

偶尔的，有一丝丝的烟线从蟾蜍的底座偷偷溜出来，像部队打仗时最前沿的侦察兵，在试探，在观望。

等啊，等啊，怎么还没见蟾蜍的嘴巴里冒出烟上来呢？心里的着急如同烟头的那抹亮，如热锅上的蚂蚁。

等啊，等啊，忍不住又瞧了瞧，烟头的光亮显得有些微弱，正在用自身的那么丁点儿的速度酝酿一个大大的空间，正在蜕变的烟雾里尽力填充、塞满蟾蜍的腹内空间，像宫口开全的孕妇尽着最大的力气，当填充满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溢出。

那是一种怎样的场景？是喷薄吗？是奔涌吗？或者说是丝丝缕缕地游走？终于，一缕青烟慢慢儿从蟾蜍的嘴巴里面蹦出来了，蹦出来了！真的是蹦出来的。

内心一阵惊喜，我等到了，等在时间里，等在耐心里，等在焦躁慢慢儿地沉静下去之后再慢慢儿浮现里，有一丝惊喜，有一点意外，还有一份不期而遇的鼓励。

烟冒出来了，像游丝，慢悠悠地，试探性地，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游走在空气里。不，它是漂浮的，是漂浮在空气当中的，像游泳时躺在水面的随波逐流，随遇而安。

渐渐地，这根如丝线一样的烟越飘越长，越飘越远，像胎儿长长的脐带，一头连在蟾蜍的腹内，系着香的燃点，一头向空中飘去，连接广袤宇宙。

烟在拉长的身影里寻找，用烟的触角在链接。它有它的生命密码，有它特定的独属轨迹，在试探性的触摸里总会找到。

游走是它的表达，空气是它的载体，风是它的软系，那丝丝缕缕如鱼一样游着的，是心游走在思绪里，自由，任性，无羁。

慢慢儿地蟾蜍嘴巴的出口越聚越多，越聚越浓，聚成了堆，团成了团。当烟雾从蟾蜍仰起的嘴巴里袅袅升腾，好似箫管突然的鸣响，雄浑乐声骤起，又像一束天光穿透云层，倾泻而下。

在聚着的势里聚着一种能量慢慢儿地蠕挪，疏通，大象无形，随风而动；时而向上浣出一块很大很大的轻纱来，时而平整得像江心水面如镜；一会儿鱼翔浅底，一会儿鹰击长空，一会儿大到无边，一会儿小到无隙，流水一样丝滑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限的变幻无穷。

那抹随波，逐流，那缕翻滚，涌动，若有若无，似是而非，是空的，又是实的，直线式的，又螺旋盘复，时而穿插，时而融合，随性又天马行空，不以固定形态自居，是一种无常的存在，诸多语境尽在曼妙之中。

或许老子所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大概说的就是这种吧。一旦固像化就沾染了世俗，少了灵动鲜活。所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瞬息万变的时间长河里，我们该以怎样的不变去应对万变？天人合一的和谐共处中，我们又该遵循怎样的自然法则？

生命唯有在不断新生中永恒，脱去世俗的枷锁，用打破，撕裂，蜕变，重生，让生命像这缕烟一样升华，轻盈。

孔子周游列国，达摩禅师面壁成佛，星云大师普渡众生，一动一静，动静结合，又何尝不是如这烟起烟灭，虚实相生的道场。

四季用轮回更叠生命过往，在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规律中摆脱束缚和枷锁，书写时序新篇章。

走进自然，懂得自然，遵循自然，师法自然。在自然法则里，才有生生不息，欣欣向荣。

可这世界还不是很太平，还有战争和杀戮，还有苦难和伤害；还有疾病和躺平……

缭绕的烟雾与心同频，一圈一圈环绕出优美的弧度，淡淡身影如流星划破苍穹。

轻烟起处见从容，袅娜身姿意几重，有形无形观自在，但得深处又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