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余年，从教室角落到奥运赛场

淑洁

后排左三是曹明

　　三十余年，从教室角落到奥运赛场

我们协会办了一场书画展，特意请了位摄影老师来现场，帮我们记录活动的全程——拍参展的作品，拍现场的布置，还有大家观展、交流的样子。

活动结束的时候，我跟他随口提了句：“我有个同学叫曹明，也搞摄影。”

他抬起头，语气惊喜：“曹明？这名字在我们圈里可响了！”边说边点开手机，搜出了一篇报道递过来，“你看这个。”

我接过手机一看，这是去年河南省体育局发布的一篇文章，标题赫然是《河南摄影师曹明独闯巴黎》。点开文章，照片里那个男人举着相机，站在奥运场馆的跑道边，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紧紧贴着取景器。我把照片放大再放大——是他！眉眼间的轮廓和初中时几乎没差，无非是身材稍稍发了福，鬓角添了些醒目的白霜，可那股专注的劲儿，竟和记忆里那个安静的少年隐隐重合。

教室里的“安静角落”

初中教室的日光灯管总带着嗡嗡的响，多年前的光影在记忆里已经泛黄。曹明在那片光影里，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存在。就像教室里那盆摆在窗沿的绿植，安安静静待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不惹眼，也容易被忽略。

他成绩中等，长相普通，文艺体育也没什么特长，从没什么亮眼的高光时刻，就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人。

下课的时候，别的男生都像脱缰的小马，在走廊里操场上跑着跳着、咋咋呼呼地打闹，他很少凑那种热闹。

他是属于那种在人群里一站，你可能不会立刻注意到他，但也绝不会觉得他多余。安安稳稳，不声不响，像窗外掠过的风，存在着，却轻轻巧巧，不留特别的痕迹。

毕业照里，他站在不起眼的位置，穿着校服，微笑着看着镜头。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学生，多年以后，出于对摄影尤其是体育摄影的热爱，他走遍了奥运赛场。无论北京、巴黎还是伦敦、里约，面对镜头时依然是带着微笑，那份微笑里多了从容与自豪。

后来大家各奔东西，他的名字很快就被淹没在新的同学、新的生活里。谁也没察觉，这个三年里没显过山露过水的少年，正带着一身安静的底色，走向属于自己的远方。

屏间初识老同学

三十多年以后的班级群像一口突然被打捞上岸的旧时光，冒泡的消息里，有人聊起初中的细碎往事，说到兴头上，你一言我一语地热络起来，有人聊起如今的工作，问问彼此的近况，屏幕上的消息跳得飞快。曹明偶尔会在群里转发些文章，大多是关于摄影展或体育赛事的评论，字里行间透着一种沉静的笃定。

我那时只觉得，这个老同学大概是日子过得安稳，培养了些雅致的爱好。他发的体育赛事的精彩瞬间，每张都带着股让人屏住呼吸的劲儿——一眼扫过去，仿佛能摸到照片里炸开的热血，听见快门定格时的心跳声。还有模特走秀的照片，每一张都有着独特的美感。我也没把这些和当年那个安静的少年联系起来——直到这篇奥运报道摆在眼前。

报道里说，曹明在体育摄影领域早已小有名气，从北京奥运开始，自费跟着赛事跑了四届奥运会。镜头里有女排姑娘夺冠时相拥的热泪，有短跑选手起跑时紧绷的肌肉，还有场边观众挥舞国旗的红浪。他拍的中国女排比赛的照片，姑娘们特别喜欢，特意选了些贴在训练馆的墙上。训练间隙抬头瞧见，心里就多了股往前冲的动力。

记者问他为什么坚持，他说：“高中时买了本体育杂志，盯着里面的赛事照片，那时候突然就萌生了一个念头：要是能亲手拍下这些瞬间，该多好。”

原来有些梦想，是在离开我们视线后才悄悄发芽的。初中时那个体育课安静站在队伍里的少年，是在高中的某盏台灯下，对着杂志上的光影，默默锚定了人生的方向。

时光里的追光者

报道里说，曹明的工资并不高，每次去奥运会，都要提前省吃俭用，机票、酒店选最经济的，器材却舍得买最好的。有人问他值不值，他总说：“拍到那些光的瞬间，就值了。”

这让我想起初中时，他总把铅笔削得整整齐齐，作业本上的字一笔一画，从不出格。原来这份执拗，从少年时就刻在骨子里，只是那时我们都没在意——一个连写字都不肯潦草的人，对认定的事，怎会轻易放手？

三十多年能改变多少事？有人少年时像颗流星，拖着耀眼的光划过，后来渐渐沉寂；有人却像深埋地下的竹，最初几年只见薄薄的笋尖，破土后便以惊人的速度向上生长。曹明显然是后者，他没在同学群里炫耀过，也没提过那些背着相机在异国街头找住处的夜晚，那些自费的机票和门票、磨破的鞋、冻僵的手指，都是他写给时光的回信。

窗外的月光落在书桌上，我翻出初中毕业照，指尖划过那个站在角落的少年。忽然懂了，有些人生像颗晚熟的果子，少年时藏在枝叶间不起眼，经过岁月的浇灌，反倒结出了最饱满的甜。曹明用三十多年告诉我们：所谓惊艳，不过是把当年没人在意的安静，活成了自己的万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