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千年——鹤庆火把节里的白族魂

秋水芙蓉阁

火把节，被誉为“东方的狂欢节”，在西南大地回响千年。白族聚居的鹤庆，每年农历六月二十五日，火把的光焰映亮村村寨寨，诉说着一个民族的坚贞与祈愿。

关于火把节的起源，民间流传着柏节夫人的悲壮传说。南诏王皮逻阁假借祭祖设下松明楼之宴，心怀不轨。邓赕诏主夫人柏节早已洞悉其谋，丈夫临行，她将铁钏套于其腕。松明楼烈焰吞噬了五诏首领，柏节凭钏寻得丈夫焦骸。南诏王贪其才智姿容，强逼为妾。柏节假意应允，归葬丈夫后，率众血战至弹尽粮绝，于翌日沉海殉节。火把节高擎的火光，正是对柏节夫人忠贞不屈的永恒追忆。

鹤庆的火把节，是精心筹备的集体诗篇。节前数日，村寨便浸润在忙碌的喜悦中。壮硕的松木被选为火把主干，高达二十余米。最考匠心的是顶端的三层升斗：鹭鸶彩莲为底，斗上加升居中，方天画戟巍然冠顶——构成“莲升三戟”的吉兆，谐音“连升三级”。升斗四周，“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的祈愿随小纸旗飘扬，下方缀满象征日子红火的各色鲜果。有趣的是，各村竖立这擎天巨炬的责任归属不同：或由当年添丁之家共担，或由正值本命年（36岁）的几户合力出资完成。

节日当天，晨光熹微中，家家户户便以鸡羊酒肴虔诚敬奉天地，祈佑人畜庄稼安泰。女孩们捣碎金凤花根，将指甲染作纪念柏节夫人的嫣红；男孩们则穿梭往来，协助劈柴扎制自家的小火把。人们郑重解下孩子自端午便佩戴、寓意驱邪的火把绳，系上村中的巨型火把，让七彩丝线汇入集体的祝福之河。

当暮色四合，万众屏息，大火把被庄严点燃，瞬间烈焰腾空，仿佛接引天地的光柱。孩子们擎着小火把在田野间奔跑嬉戏，撒向火焰的松香粉，爆开阵阵象征驱邪的金红火花。全村老幼环绕圣火，在老人祈求五谷丰登的诵经声里，在“打跳”热烈的舞步节奏中，人潮与火焰共舞。分发火把上的“喜果”，争抢燃尽的余柴，乃至一碗驱寒暖心的姜糖水，无不饱含对安康顺遂的深切期盼。

鹤庆县城的日月广场更成不夜之海，孔明灯携愿升空，烟花照亮笑脸，小火把的流光交织着震天欢呼。暮色中的新华村香登广场，篝火映照着各族儿女的盛装。白族银饰叮当，傈僳腰鼓震天，游客的扎染披肩与甸南的新娘装在火光中交织。当三层楼高的火把轰然点燃，松香粉泼洒出漫天星雨，孩童举着小火把穿梭其间，火花飞溅如星桥。突然，上千发礼花腾空而起，孔明灯倒悬，将黑龙潭映成璀璨星河。直到余烬渐冷，人们仍紧攥抢到的焦柴——这既是吉祥符，也寄托着来年丰收的期盼。而银匠铺里，学徒正就着最后的光亮，将火焰的纹路錾刻在未完成的银镯上。

火把渐成余烬，日月广场的姜糖水仍氤氲着暖意。那巍巍火柱何止是节庆符号？它熔铸着：对自然的敬畏焰心，对先祖的追思青烟，对歌舞的热忱火星，更有那柏节夫人以血淬炼的骨气——当最后一簇火苗没入夜色，整个坝子已浸透光明，照见千年血脉在灰烬中倔强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