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之行3：净土需丈量

木子

　　车轮碾过黎明的寂静，我们告别合作市，驶上了传说中的江迭公路。起点处，众人雀跃打卡，相机捕捉着初启程的新鲜。

　　然而，最初的兴奋渐渐被平缓延伸的公路抚平，倦意悄然弥漫，眼皮沉沉欲坠。突然，同伴的一声惊呼让人睡意瞬间惊散。急急望向窗外，许多蒙古包在一片草地上围成巨大的圈。我赶紧跑向他们询问，原来是为明天百岁老人欢庆活动做准备，到时还会有赛马、摔跤等节目表演。我正为自己的行程早了一日倍感遗憾，他们热情相邀留下来，并邀请我们喝羊肉清汤。我摆手谢辞，心中却无比温嗳。

　　继续前行，连绵的群峰不是远景的点缀，山体被丰茂的草甸温柔覆盖，绿得浓烈又沉静，如同大地最深厚的呼吸。缓坡之上，黑白的牦牛、散落的羊群，宛如神灵随手撒下的棋子，在无边的绿毯上安然游牧。更令人屏息的是那些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紫的、黄的、白的，泼辣地盛开在每一处向阳的坡地、湿润的溪畔，甚至嶙峋的岩缝之间，仿佛整个高原都在用生命燃烧。

细雨不知何时飘落，山岚随之升腾。乳白的云雾缠绕着黛青的山腰，时而聚拢成幕，时而流散如纱，群峰在其间若隐若现，仙踪飘渺。这一路行来，竟似在方寸之间阅尽了人间四季：初春的嫩绿，盛夏的繁花，深秋的沉郁山色，以及此刻，这冬日般清冽湿润的云雾。

　　告别江迭公路的壮阔画廊，我们绕入248国道，向着心中秘境的终点——扎尕那驶去。“扎尕那”藏语意为“石匣子”。它深藏于甘南迭部县的群山中，被十余座海拔4000米的奇峰合围，恰似一座浑然天成的“石头宫殿”。这世外桃源般的存在，因为早在百年前就被外国人洛克惊呼为“创世记灵感之源”的净土。并把它说成是亚当和夏娃的诞生地。

也许因为有雨，云雾缭绕于峰顶，流淌于林间，弥漫于村寨的屋顶，将一切笼罩在一种遗世独立、不染尘埃的静谧之中。

每到一处观景台上，我们都忍不住停车，冒雨举起了相机。快门声响成一片，试图挽留这惊心动魄的美。然而，当回看屏幕，只余下深深的无力感。镜头里的画面，纵然清晰，却失去了那份直击灵魂的磅礴气韵，滤掉了山风的气息、云雾的流动感、雨丝拂面的微凉，以及那份让人膝盖发软的、近乎神性的庄严。扎尕那的美，是天地倾注全力的泼墨，是造物主最骄傲的手笔。它要求你亲自站在这里，以全部的身心去承接，去震颤。

　　晚上入住迭部县城的一家藏家民宿，又是一阵惊喜。庭院花团锦簇，果实累累，一位老奶奶和一个小孙女打理。走进小院，仿佛游子回到了家。

　　今天，行路即是全部的意义。它让我们懂得，真正的净土，不在相册里，而在车轮丈量过、双眼凝视过、心灵为之颤栗过的，那无法言说的辽阔与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