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坑道历险(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经医生对二人的全面检查,结果还是比较令人欣慰的。李胜利除了身上几处瘀青,手臂上有几处擦伤外其余并无大碍。鲍世国则比他的情况要严重一些,后背被石头硌得青紫,出现了不连贯的大片瘀血,左手手腕有骨裂伤,小腿及脚踝处有扭筋出现的肿胀,手臂有几处挫伤,更为严重的是头部受到石块的击打,虽无外伤,但有明显的脑震荡的症状,必须住院。他留在了医院观察治疗,李胜利经过简单的包扎处置跟着连长等人上了救护车归队。临走,他想向鲍世国说几句感谢的话,然而,面对着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眼里沁着泪水,给鲍世国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带着满是感激的表情尾随着连长上了车。车子驶出了医院大门,连长用手抚在他的肩头,他一头扎进连长的胸前嚎淘大哭起来。连长手抚着他的背任由他在怀里恸情渲泻,知道,这哭声里有历经危险时的恐惧,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因战友在生死关头舍身相救的感动。在他嚎啕抽泣的声音中,连长及车上的人,眼里也都晶莹着泪光。</p><p class="ql-block"> 半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班长封翻江去接鲍世国出院,李胜利也请了假要与班长一块儿去。得到许可后,两人结伴乘车前往李村。在途经沙子口集市时,李胜利去供销社买了两盒午餐肉罐头,又去旁边的饭店买了一只烧鸡外加一些卤煮熟食,班长也买了两瓶水果罐头都装在一个网兜里拎着。本打算再买几斤糕点,可两个人的身上谁也没有粮票,供销社说啥也不卖,李胜利就用剩下的钱买了一瓶白酒和三瓶啤酒,东西虽然不多,却也花光了李胜利所有的积蓄。</p><p class="ql-block"> 来到医院,鲍世国己经在站台上等公交车了,三人汇合后,李胜利问班长说咱也不着急回去吧?一天的假呢,难得放松一下,再说咱还不得找一地儿给世国庆祝一下,边说边恍了恍手里的吃食。鲍世国问道:“庆祝什么”?班长说:“庆祝你完璧归赵呀”!李胜利也在一旁附合道:“庆祝咱们劫后余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说完三人笑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这天天气不错,温度在七八度左右,阳光把半山处一座凉亭晒得暖洋洋的。山冈和坡下都是一片苍郁的枯黄。刚下过的雪在阳光下慢慢的融化,麦苗从雪被里欣欣然地钻了出来,象是在洁白的雪地上晾晒着一匹匹柔软的嫩绿绸缎,在阳光下泛着青幽幽的翠色。三人走向亭子,边欣赏着这雪霁的山色,麦田草泽,边赞叹着和煦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坐定后,李胜利摆弄出买来的几样熟食,打开了白酒瓶后却发觉没有杯子,只好又把三瓶啤酒打开了。三人一阵寒暄客套后,一仰脖把啤酒先给干了,然后又把白酒分成三分,坐下来边喝边聊。</p><p class="ql-block"> 在部队战士当中,象他们这样来自不同地域,出于私交外出聚在一起吃喝是极为罕见的,尽管他们各自复员后也天南地北地寻找,那就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这初次的小聚当然是基于鲍李等人隧道中所历有惊无险,所以话题一开始便聚焦在这次历险上了。李胜利举起装着白酒的啤酒瓶向鲍世国道:“小鲍,感谢你在危险之际舍身相救,这份大恩大德李某定将铭记终生!”鲍世国也举起酒瓶打断了李胜利:“你把这事看的太重了,没那么严重,我们是战友,战友就是生死兄弟,当时换做是你你也不会在危机时刻眼看着我陷于危险的吧?工地就是咱们工程兵的战场。我相信若是在战场打仗,你看到敌人的子弹向我飞来,你也会舍身替我挡下的,至少我有这种意识。在有可能的情况下,我不愿意身边的任何人受到任何伤害!”李胜利接着话说:“你说的对,你平时的行为一直都让人称赞。但话又说回来了,那天如果没有你,说不定我真成了革命烈士了,眼下咱都是当兵的,也没有什么能表示感谢的,我用这酒敬你吧,同时也感谢封班长平时对咱们的关照”。鲍封二人也举瓶在手,三只酒瓶“叮”的一声碰在一处,之后三人都像刚才喝啤酒那样仰头往嘴里灌了下去。</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喝酒是很奢侈的事情,受各种条件的制约,战士喝酒的机会简直是凤毛麟角,经验就无从谈起。三人各自一大口酒入喉,直觉得像有一条火蛇从的喉头一直钻胃里,然后又在胃里盘绕搅动上蹿下跳,顿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憋红着脸互相看着咳嗽,眼睛里也都被呛出了泪水,样子其极狼狈而痛苦。待缓过劲儿后,便又同时纵声大笑起来。笑了一阵,李胜利抱怨道:“我攒了两个月的津贴买了这点吃喝,光这瓶酒就花去了我整整一个月的津贴费呀!这钱不说,可惜了的是司务长这张酒票了!这所谓的青岛茅台'瑯琊台`就这个味啊?真够辣的呀!”说完忙撕烧鸡,先是递给鲍封二人各自一只鸡腿,自己撕了一块胸脯肉塞进嘴里嚼了起来。酒气被食物压下去后,封翻江开口说道:“什么白酒也没有咱们这么喝的,真把自己都当武松了?武松当年喝的酒是米酒,哪有这么烈呀?咱们这么喝也太不尊重胶州名酒的身价和地位了吧”!</p><p class="ql-block"> 说也奇怪,这酒虽烈,也把几人呛得够受,可那种灼咽灸喉的劲儿一过,三人的手又不约而同的伸向了各自的酒瓶,这回他们都乖巧的改成轻饮慢品了,嚼着烧鸡腊肠边喝边聊。他们很自然地就聊起了各自的家乡,童年的往事,少年的叛经离道。聊着聊着,李胜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班长道:“班长这个大名很有气势嘛?封姓就不说了,这翻江二字可够摧枯拉朽五雷轰顶的呀”!</p><p class="ql-block"> 封翻江借着酒劲有点自鸣得意地说:“我家弟兄四人,先后出生在大跃进年代,我行三,你们能猜出我那三个兄弟叫什么了吧”?鲍李二人四目看着班长的脸,有些丈二和尚,班长见状也就不卖关子,接着说道:“嗨,这还不好猜?老大叫战天,二哥叫斗地,我叫翻江,弟弟自然是倒海喽!”咱们连的兵年龄都差不多,他们的名号里不都有着这样的时代特征吗。象你李胜利,还有什么邱爱国,杨为民,石建设,爱东、向前、跃进什么的,基本都是这意思。鲍李二人听罢,似有所悟的点头称是,称赞还是班长有水平,说的头头是道,配得上拥有这横天霸地的名字。班长封翻江说,名字奇不奇的倒也没啥,叫什么都是个称呼代号,当年老家里有些事倒是离奇与荒诞的。陈鲍二人听说有离奇故事,便显出一番饶有兴致洗耳恭听的姿态。班长剥了几粒花生米一颗一颗地丢进嘴里,边嚼边说:</p><p class="ql-block"> 大跃进年代,我们那里有个东方红公社东安大队,兴起过一阵“共产主义新生事物”,干部们提出:“比政治听山歌,比干劲看赤膊”,要求“男人要打(赤膊),女人也要打;媳妇要打,姑娘也要打。年轻媳妇和姑娘们不肯打赤膊,就立即被戴上“破坏共产主义”的帽子,干部和积极分子一拥而上,强行把她们的上衣扒光。</p><p class="ql-block"> 当时有位下放的中年干部站出来强烈抵制这种流氓行为,说是这是对妇女同志的极度污辱,是违背伦理道德的法西斯行为,是空前绝后的流氓作风……一个被无产阶级专政的反革命分子,竟敢在公开场所公然声讨谴责又红又专的文革干部,简直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这完全是在公然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公开破坏文化大革命!结果不等他说完,在场的革命干部和积极分子就一拥而上,把此人打翻摁倒,让他跪在地上。从上午一直跪到天黑,不光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更不许乱说乱动,稍有所动作,便招来一顿斥骂和拳脚。 </p><p class="ql-block"> 东安大队的“经验”立即得到了县委的肯定,提出“干群鼓足干劲,男女赤膊上阵!”的口号在全县推广。东方红公社更是充当先锋,开展了“赤膊上阵”的“共产主义大竞赛”和打赤膊“拔白旗,插红旗”评比活动,不管是晴天下雨,也不管是严寒酷暑,东方红的姑娘媳妇出工都是青一色的光着膀子裸露上身。</p><p class="ql-block"> 在班长封翻江讲述的同时,陈胜利和鲍士国两人的脑海也在展开着无限的联想,眼前愰动着一峰峰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乳房,只是其实阅历有限,想象的空间范围也很逼仄。食不果腹的年月,很多女人由于营养不良发育不全,胸前挂着的肉袋比男人也大不到哪儿去。心下里既感到觉荒诞不经,又颇感索然无趣。多少也算经过那个疯狂年代的人,对这类的有悖伦理人性的事有些见怪不怪,有些更为恶劣,更为残忍的,在当时看来也不过是政府对地富反坏右进行惩处的一种正常手段。</p><p class="ql-block"> 还有为达到高产目标,有人发明了给小麦打“葡萄糖”妙招儿。具体的做法就是:在小麦地里用木棍打好密密麻麻的洞眼,往里灌人粪尿搅拌好的稀粪汤,说是庄稼会长得快。谁知,没过几天麦苗全黄了,原因是小麦根系遭受破坏,难以吸收那么多的肥料,烧死啦。反倒是,没“打针”的地块麦苗像野草似的疯长。到了收获季节,打了针的地里,极少数麦穗随风摇晃,丰产希望落空了。结果,亩产不是几万,而是“几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最有意思的是摸月经 ,妇女来例假就不能出工,这是个让干部们伤脑筋的问题,妇女说自己来例假影响出勤率,关键是不知道真来假来。这一天,石塔公社三和大队女社员李月莲来请假,队干部不相信,竟然要求李脱裤子检查。作为姑娘的李月莲死活不肯。队长李玉良走上前来说:“照顾你是积极分子,不脱就不脱,得让我摸一把。”说着强行把手伸进了李月莲裤子里,果然摸出了一手血,李玉良哈哈一笑:“给假三天”。 三和大队的“摸一把”的“先进经验”在干部们中间迅速传播开了,红旗公社、拥江公社、红色公社、东风公社等纷纷效尤。而且不仅仅是“摸一把”的问题了,而是两把、三把……甚至摸起来就没个完。女社员不敢反抗,干部们乐此不疲。</p><p class="ql-block"> 封翻江讲得意犹未尽,鲍世国却摇头说班长在瞎编,说是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而李胜利的态度却是在模棱两可之间。封翻江看鲍世国兴趣不大,也就没再去讲他们那里的事。心下里核计,让你们大跌眼镜静岂止这些?比这更无耻、荒诞的事儿还多着呢,我都难以启齿!</p><p class="ql-block"> 在封翻江的讲述中,瓶中的烈酒也不知不觉的见了底,石桌上的食物也只剩下了残渣碎骨了。亭子上空,太阳的脑袋向西南方偏去,象是刚睡过午觉的汉子,显得有些无精打彩。鲍世国起身摇愰着来到亭外,解开裤子朝太阳撒尿,随口唱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封李二人也起身边撒尿边和唱起来,于是三人展开了一场革命歌曲大联唱。他们唱《我的祖国》《红星照我去战斗》《我爱北京天安门》《英雄赞歌》,大气磅礴的歌唱完又唱《我是公社饲养员》《公社是个向阳花》……当他们用干哑的嗓音唱《国际歌》时,山下一位拾柴的老汉走近亭子前道:“几个青年,哈酒了?木有事吧?天不早了,该回去了”。老汉摇摇头带着一脸不屑的神走了,三位青年也止住了歌声,笑谈着向汽车站走去。几个空啤酒瓶也忘了带走,看来李胜利衣袋里的那一毛五分钱的押金票也成了废纸。</p><p class="ql-block"> 鲍封李三人回到八连时,酒意都已全消。年轻人代泻得快,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前喝过酒。傍晚,营房上空响起了紧急集合的号角声,全连官兵迅速地集结在操场上,指导员神色庄重的宣布舰队命令,并强调从现在、此刻起:“所有官兵必须在连队待命!不得离队,不准请假,不准外出!休假探亲的,明天一早邮局一上班,文书要在第一时间把电报发出去,命令立即归队”。</p><p class="ql-block"> 宣布完命令,在他的一讲述中大家知道是中越在边境上开战了。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越南政府,吃着中国供应的大米,端着中国制造的枪炮将罪恶的子弹射向了中国人民,我军被迫进行自卫反击。舰队首长要求我们原地待命,做好准备,必要时一声令下,我们要向边境开拔!</p><p class="ql-block"> 越军的无耻行径立即遭受到身为所有军人强烈的愤慨,将士们纷纷表示愿意为捍卫祖国的尊严和国土的安宁不惜牺牲一切!鲍世国等人当晚便写下了请愿书,要求上前线参加战斗,消灭侵略者。尽管最终未能成行,但拳拳的爱国之心,对党的忠肝义胆和做为军人的铮铮铁骨、刚健之风却赤诚地展示在了组织,也展示在了祖国人民面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