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朦胧 雾中猎影‍ ‍马踏水花 草原激情

泉之海

在草原大雾弥漫的天气里拍摄马踏水花，对摄影者来说，既有远道而来天公不作美、惟有“听天由命”的无奈，也是遭遇恶劣天气考验应变能力和摄影技术、拍出不一样氛围照片的实践机会。

夏日的草原凌晨，清凉的需要穿上抓绒冲锋衣避寒。夜色尚浓，我们河南的三车十二人便驱车跟随拍马团队出发，奔赴草原腹地。车灯如两柄出鞘的利刃，劈开沉重的黑暗，直指草原深处藏匿的一泓湖泊。雨后的天地清气涤荡，令人心中也充盈着一种明确的期待——等候八匹骏马踏破湖水的瞬间。

抵达目的地，拿出拍摄设备，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湿漉漉的草地，汇集到泥泞的湖岸，天光微明，浓雾如浓稠的乳浆，缓缓涌来，弥漫吞没了远近的一切。天地之间，景物全被卷裹起来，模糊成一片混沌，连湖水的边缘也消尽了，只余下眼前不足十米、墨色水洗过一般的草丛。

大家都忙着找所谓的好机位，因为早年湖边拍过一次，多少有些经验，不愿扎堆到一处，拍摄出来都是相似的角度画面，匆忙走向远处，在一个人少的地方布置好机位，像在茫茫雾海里下锚，准备捕捞那些即将踏破水面的骏马。

蹄声如鼓点，第一次终于敲响了水面。我透过取景器望去，只看见一片白茫茫中，隐约浮动着几个摇动的墨点，仿佛墨滴坠入浓乳中，晕开、散失、了无痕迹。待得马群奔到近处，它们才猛然从雾里撞出，显出轮廓。然而不过数秒，又迅疾地冲出水面，跑到浓雾里，消隐了。我按动快门的手指，只徒然拍下几帧模糊的幻影，像是捕捉了一串梦游的魂灵。

换个地方，重新调整了机位，屏息等待第二次机会。浓雾中，视线穷尽处，又响起了马蹄踏水的声响，由远而近，渐渐明晰，渐渐轰然。仿佛透过雾的罗帐，隐约望见了奔腾的轮廓。我按捺着激动，手指紧贴相机，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时机未至，我强忍着，只待那轮廓清晰的一刻。然而，就在这刹那的犹豫之间，马群竟已奔过近前，如风般卷过，在浓雾中徒然留下了飞溅的水花与渐行渐远的声响，犹如开盲盒，整个拍摄过程，镜头对着马儿移动就像盲拍一样，拍摄到满意的姿态效果，全靠经验运气，镜头稍慢了一步，就可能只得到模糊奔逝的残影。

本来以为骑手归拢马匹，再好好的开启第三次马踏水花表演，结果马儿不听话，有的配合入水有的横向离去，骑手忙乱挥鞭，马儿零散乱跑，稀里糊涂又算表演一次。组织者也意识到天气因素，安排多跑一次，让百十位摄影人再拍摄一场。雾还未退，这回我蹲了下来，试试仰拍，将一切交予直觉。当马踏水声再次传来，我便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快门，一顿连拍输出。相机内部随即响起“咔嚓咔嚓”密如骤雨的声响，仿佛一群金属蜂群在胸腔里鼓翅，疯狂追逐着雾中渐次显现的影像。

一匹骏马率先从浓雾帷幕中钻出，浑身湿漉漉的，鬃毛迎风飞扬，如一道疾驰的闪电。它纵蹄踏入湖水，水花轰然四溅，如碎玉乱溅，如银箭齐发，刹那之间搅乱了整片湖面的平静。随后更多的马匹奔涌而出，嘶鸣声、蹄声、水声混作一团。马蹄翻飞，湖面被撞碎、踩踏、搅动，水花腾跃成一片雪白，马儿们如腾云驾雾的神兽，踏碎湖面，破雾而来。

它们飞驰而过，如风雷疾走，蹄下水花怒放，如银莲狂舞；鬃毛迎风招展，如墨色战旗猎猎。水花四溅，雾气激荡，一切在迷蒙中竟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壮丽。我唯有死死按住快门，镜头追逐着每一寸不可错失的腾跃，每一簇不肯凋零的浪花，在混沌之中捕捉住生命奔腾的刹那。

大雾依旧没有散去，但马群已然远逝。我低头检视相机屏幕，相片里水花飞溅，雾霭缭绕，轮廓时而朦胧时而清晰。我凝视着这些影像，方才明白，浓雾里其实并非只有遮蔽，更有启示——它滤尽了浮华，却让奔突的生命力在混沌中如利刃般刺出，在模糊与清晰之间，在混沌与显现的临界点，水花与雾霭共同写下了奔腾的注释。

原来天地间那最震撼的镜头，何尝不是常常在浓雾中孕育？当清晰无蔽时，万物反而容易变得平淡而单薄；倒是这雾中刹那的显现，那模糊与清晰交界处迸裂的生命，才真正显出了不可逼视的雄浑与壮美。